2002年5月,山水庄园不对外开放的高级VIP包厢里。
祁同伟烦躁的扯开领带,将警帽重重摔在红木茶几上。
水晶杯里的威士忌被震得晃出琥珀色的涟漪,映照着墙上那幅《清明上河图》的赝品微微颤动。
“三个项目!整整三个项目全被截胡!”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汉东油气给了中建,高速公路给了中铁,连他妈的文化中心都给了京城来的公司!”
高小琴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真丝睡袍下摆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她轻轻按住祁同伟颤抖的手腕:“祁处长,玻璃杯可贵着呢。”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仿古窗棂。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高小琴脖颈处的淤青。
那是上周赵瑞龙在澳门醉酒后留下的“纪念”。
“幸好高老师已经进进省委常委了。”祁同伟突然压低声音,“组织部那边传出的消息,接下来可能接任政法委书记。”
高小琴的指甲在杯沿划出刺耳的声响:“噢?那吕州谁接?”
“大概率是刘开河。“祁同伟露出讥讽的笑容,“我那位老岳父终于完成了继承人培养。”
“同伟,我听你说过,你岳父梁群峰一直想培养高育良?”
“是的!以汉东大学政法系为基础形成了汉大帮,梁群峰自然是不想让汉大帮大权旁落,这也是他一开始看中了高育良的根本原因。”
“我还以为是因为吴慧芬和梁璐的闺蜜关系。”
“哼!梁璐确实起到了介绍人的角色,但是也仅此而已,真正的政治人物都有自己的算计。”
又一道闪电劈下,高小琴的脸在明灭间如同戴了面具:“那赵公子苏杭呢?”
“那小崽子……”祁同伟的警徽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听说正在推动《领导干部亲属经商备案制度》,这一次大概率会凭借吕州市委市政府的换届再升一级。”
高小琴突然笑出声,笑声比窗外的雷声还令人毛骨悚然:“祁处长,您夫人名下的那家建材公司,最近生意不错吧?”
保险柜发出沉闷的开启声。
高小琴取出一份泛黄的档案袋,封口处还保留着当年的火漆印。
“1998年3月,赵立春在温泉山庄的监控录像。”她纤细的手指抚过档案编号,“还有……他让赵瑞龙处理流产病例的签字单。”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疯了?拿这个要挟赵书记?你这样做是作死的行为。”
“我要见高育良。”高小琴将档案袋推过茶几,“就明天。”
“……”
雨声渐歇时,祁同伟的警车悄悄驶离庄园。
后视镜里,高小琴站在露台上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乱葬岗的磷火。
省委招待所的早茶包厢里,高育良用银质餐刀缓缓剖开流沙包。
金黄的馅料流淌在骨瓷盘中,宛如某种溃烂的伤口。
“小高啊,”他头也不抬地说,“听说你们集团最近资金链紧张?”
高小琴的茶杯在碟沿轻轻一碰:“高书记明鉴。不过……”
她递过一份项目书,“要是能拿下吕州新区的土地整理项目……”
“不可能。”高育良将流沙包推到一旁,“苏杭盯着这块地要建保障房。”
“那如果……”高小琴压低声音,“赵书记退休前,想给儿子留点产业呢?”
“你想多了!另外这也不是能触碰的事情。”
“高老师你就这么的绝情?别忘了我们俩可是亲戚。”
“你……”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包厢,高育良的黑框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眼神:“小高,你知道自己正在玩火吗?”
高小琴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梁璐是祁同伟的妻子,更是梁群峰的女儿,祁同伟不见得一直真心待她,所以她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高书记,我和妹妹本来就是渔家女,烂命一条,但是也想活下去。”
“哎!多余的我也做不到!尽量劝说苏杭不要再针对山水集团。”
“谢谢高书记。”
“另外你也要多和赵晓曼联系,赵瑞龙被赶走之后,不是把国内产业交给她了吗?”
“……”
高育良走了,而高小琴也像是抽了筋的困兽,被苏杭步步紧逼的感觉真不好。
可惜新的赵公子对她和山水集团毫无兴趣,也摸不清这位新的赵公子的目的,所以只能是把所有的底牌都给拿出来。
主要是那个在岩台市公安局做政保处处长的祁同伟想要撤离了,毕竟谁也说不清苏杭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山水集团的财务总监跪在地毯上,颤抖着递上报表:“高总,再这样下去,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闭嘴!”高小琴将红酒杯砸向液晶屏,财务报表在破碎的玻璃后扭曲变形,“联系澳门那边,把赵瑞龙的股份质押了!”
财务总监惊恐地抬头:“可、可是赵公子……”
“他现在就是一个丧家之犬!”高小琴抓起座机,“给我接圣基茨的越洋电话!”
电话接通时,遥远的加勒比海正阳光明媚。
赵瑞龙慵懒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怎么?高总,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弟弟要搞死山水集团。”高小琴盯着墙上苏杭的剪报,“你就不想……回家吗?”
海浪声中,赵瑞龙的笑声如同毒蛇吐信:“让他狂!等到过了这个风头,我再想办法收拾他。”
通话突然中断,只剩忙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
……
2002年6月,林城市委书记办公室。
改革先锋李达康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送到的《汉东日报》。
头版照片上,苏杭正在吕州新区工地上戴着安全帽与工人交谈,标题赫然写着《最年轻副厅级干部的为民情怀》。
“三十岁的副市长……”李达康冷笑一声,报纸被攥出褶皱。
他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还在岩台市当扶贫办主任。
秘书轻轻敲门:“李书记,这是林城煤矿塌陷区的改造方案……”
“放桌上。”李达康头也不回,“吕州那边有消息吗?”
“刚接到通知,苏杭副市长下周要前往京州参加全省城建工作会议。”
李达康的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出个墨点。
三个月前他亲自给苏杭发过会议邀请,收到的却是招商局长的代复函。
这已经是苏杭第三次的拒绝自己了,实在是搞不懂苏杭为什么对自己有意见。
按理说,他们俩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的交集,自己虽然拒绝过赵瑞龙,但是也不至于和赵家交恶,所以此时的李达康第一次懵逼了。
……
很快全省地级市市领导齐聚省会京州,参加全省城建工作会议。
傍晚的常委楼小食堂里,李达康特意坐到了高育良对面。
“育良书记,听说苏杭把吕州新区的土地全都划给了保障房?”他夹了块清蒸鲈鱼,状似随意地问道。
高育良眼镜片后的目光一闪:“达康同志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林州现在房价涨得太快,”李达康叹了口气,“想向苏市长取取经。”
“恐怕苏杭那套你学不来。”高育良轻笑,“他敢把市委家属院的地块都改成经适房,你敢吗?”
“这……”筷子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此时的李达康也是不由得佩服了起来,苏杭这是只管埋头做事,任何影响和风险都是无所畏惧。
城建工作会议前夜,李达康突然造访苏杭下榻的酒店。
“苏市长,你好!我是林州的李达康。”他站在套房门口,手里拎着两盒林州特产小孩酥。
苏杭略显惊讶地让开门:“李书记真是太客气了。”
寒暄过后,李达康单刀直入:“苏市长,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窗外霓虹闪烁,苏杭的影子在落地窗上拉得很长:“李书记多虑了!你我本就毫无交集,又何来躲着你的说法。”
李达康突然提高音量,“不!从小回国那次开始,我前后主动约了你三次,可是你都是拒绝了。”
“我没有拒绝的权力?还是你李书记霸道习惯了?”
“我……”
“李书记,别想那么多!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意见,但是也不存在任何的友谊。”
“原来如此。”李达康苦笑,“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李书记,虽然你是我爸当初的秘书,别人也炮制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秘书帮,但是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倒向我爸的。”
“……”
此时的李达康惊呆了,没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苏杭如此了解自己。
如今赵立春在汉东的权势越来越盛,如果他想再进一步,那就必须和赵立春缓和关系。
本来那个贪婪的二世祖赵瑞龙是个好的突破口,可却是被苏杭给赶走了,而且苏杭也是对他毫无兴趣。
……
这次的城建工作会议结束后,两人在停车场再次“偶遇”。
“苏市长年轻有为啊。”李达康望着远处正在采访苏杭的记者群,“不过提醒一句,爬得太快,还是很容易缺氧。”
苏杭整理着发言稿:“李书记想多了!我爸是赵立春,爬的再快也有人护着。”
“那不一样。”李达康突然压低声音,“我还是很了解赵书记的!他的心里还是更喜欢你的孪生哥哥赵瑞龙。”
“确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可惜我哥哥永远和仕途无缘,赵家目前也就我能继承赵家资源,你这个秘书这辈子是别想这好事了。”
“哼!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看着李达康远去的背影,苏杭不由得笑了,这家伙想要的还是赵立春的扶持。
可以他自己又是特别的爱惜羽毛,同样也是不可能让赵立春满足的。
……
回到吕州的车上,秘书却是小声汇报:“苏市长,刚收到消息,李书记回林州就召开了塌陷区改造计划。”
苏杭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这是一个好计划!我们这位林州市委书记还是很有能力的。”
“苏市长,要不要我这边继续打探消息?”
苏杭闭上眼睛,“好!体制内最忌讳的就是闭门造车,对于其他好的施政纲领也要融合。”
“是!苏市长。”
远处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降临吕州。
而在更远的吕州新区工地上,第一批保障房正拔地而起,脚手架在阴云下如同钢铁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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