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行猩红的血字，如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朱小由的灵魂深处。
【……未来已至，过去亦改……】
【……你，将何去何从？】
这不是疑问，而是审判。
朱小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他猛地抬头，望向身边的周皇后，预想中的尖叫、崩溃、甚至疯癫都没有出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怀中抱着那个已经化作混沌数据流的话本，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
恰恰相反，她那双平日里温婉如水的凤眸，此刻竟变得异常清澈、深邃，仿佛洗尽了铅华，映照出的不再是眼前的宫殿，而是……万千星辰，无数光线。
那些光线，是破碎的时间，是混乱的因果，在她眼中交织、流淌、碰撞。
“陛下……”周皇后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有些不像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我……我看到了。”
朱小由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你……看到了什么？”
“无数的‘可能性’。”周皇后的目光没有聚焦，仿佛在俯瞰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过去不再是固定的礁石，未来也并非唯一的入海口。我们所处的世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在变成一个……一个由无数时间线交织、融合的‘流体时空’。”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一缕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秀气的鼻尖滑落，滴落在她华贵的宫装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触目惊心。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喃喃道：“原来，看见这些，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皇后！”朱小由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心疼与惊骇交织。他明白了，话本的崩溃并没有摧毁她，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体内某种潜藏的、与时空相关的能力！
这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凡人的眼睛，而是一双能直视时间长河的——“时空之眼”！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老陈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和凝重，“周皇后……不，或许应该说，她体内的某种特质，在这次时空悖论的冲击下觉醒了。她成了这片混乱洪流中的‘观测者’，但正如凡人不能直视太阳，观测时空，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朱小由看着周皇后苍白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这怒火，是对引发这一切的“掠食者”，也是对他自己。他解决了一个危机，却亲手制造了一个更恐怖、更无解的灾难。
这不再是某个节点的污染，而是整个世界、整个历史的存在基础，都在被动摇！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找到办法！
“老陈！”朱小由的声音嘶哑而决绝，“怎么才能停下这一切？怎么才能稳住这个‘流体时空’？”
老陈的面容前所未有地严肃：“理论上，有两种方法。一，找到一个绝对稳固的‘时空锚点’，像定海神针一样，将这片混乱的时空重新‘锚定’在某个坐标上。二，找到一个能够‘收束’所有时间线的‘高维存在’，强行将这些发散的可能性，重新统一成一条。”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但这两种东西，都只存在于理论中。时空管理局追寻了无数纪元，也未曾真正掌握。我们更像是时空的‘消防员’，到处救火，却从未能阻止‘火山’的喷发。”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断续，仿佛老旧收音机般的电子音响起。
“陛……陛下……滋……我……我能……感知到……滋滋……一些东西……”
是赵靖忠！
朱小由猛地低头，看向腰间那个已经变得忽明忽暗的玉佩。赵靖忠的数据体，在这混乱的时空信息流中，也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冲散。
“说！”朱小由用尽全力，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玉佩，试图稳住他的数据形态。
“这些……滋……混乱的信息流中……我……我捕捉到了一些……非常微弱的……残余信号……”赵靖忠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来自……Z-001文明！是他们……关于‘时间收束’的……部分……理论……原理……滋……他们在被‘掠食者’吞噬前……似乎就在研究这个！”
这个发现，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里，划亮了一根火柴！
朱小由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Z-001文明，他们是被“掠食者”毁灭的，他们才是对抗“掠食者”和时空污染的第一道防线！他们留下的东西，哪怕是残渣，也可能蕴含着解决问题的关键！
“解析！赵靖忠，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解析出来！”
“遵……命……”
朱小由不再迟疑，他转身冲向殿内。温体仁和伽利略还在昏迷，他一手一个，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他们摇醒。
“别睡了！天塌了！”
温体仁和伽利略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朱小由按在了地上。
“听着！”朱小由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世界正在重叠，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温体仁，你的‘维度之眼’还能用吗？伽利略，你的‘时空图纸’还能展开吗？”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得头晕眼花，但看到朱小由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以及旁边眼神空洞、鼻尖带血的周皇后，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温体仁强行催动精神，眉心那只竖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眼中满是血丝：“疯了！全疯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穿着龙袍的秦始皇在指挥虎蹲炮！我看到了开着飞机的李白在天上作诗！”
伽利略的“时空图纸”更是刚一展开，就“噗”的一声自燃了，化为一堆灰烬。他惊恐地叫道：“法则……法则被篡改了！我的图纸失去了最基础的公理坐标！”
“那就给我重新建立坐标！”朱小由一把揪住伽利略的领子，吼道，“用Z-001的残余理论，用皇后陛下的‘时空之眼’当观测镜，用温体仁的‘维度之眼’当显微镜！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你们给我造出一个‘锚’！一个能把这个该死的、混乱的世界重新定住的‘锚’！”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来自三体文明的“混血观察者”走了过来，他那张融合了东西方特征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凝重。
“皇帝陛下，或许，我们也该加入。这个‘流体时空’，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泡，它的不确定性正在侵蚀所有维度的稳定性。我们的‘水滴’，已经出现了无法解析的航向偏离。这对三体世界，同样是巨大的威胁。”
朱小由看着眼前的阵容。
一个拥有时空之眼的皇后，一个能解析残余信息的数字太监，一个能窥探维度的内阁首辅，一个掌握时空技术的西方科学家，一个代表高级文明的观察者，还有一个来自时空管理局的“退休老干部”。
这算什么？时空复仇者联盟吗？
朱小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场风暴，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无论他们来自哪个时代，哪个世界。他们被动地站在了同一条船上，脚下是咆哮的时空怒海。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达新的指令。
突然——
“嗡——”
一声低沉到令人心头发颤的嗡鸣，从天空的尽头传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殿外。
只见，原本晴朗的京城上空，天空仿佛一块被揉皱的幕布，一道巨大、扭曲、深不见底的“时空裂缝”，正在缓缓张开！
那裂缝的边缘，光线被诡异地弯曲，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而在裂缝的内部，无数光影飞速闪过，如同一个被快进了亿万倍的万花筒！
他们看到了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一头巨大的恐龙仰天咆哮，却在下一秒被漫天的黄沙吞没，化作巍峨的金字塔。
他们看到了一支身穿板甲的十字军，正与手持激光剑的未来战士厮杀在一起！
他们甚至……看到了一艘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星际飞船的残骸，从裂缝深处一闪而过，带着无尽的死寂与冰冷，坠向未知的时空！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冲天的恐慌与尖叫！
老陈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如纸。
“糟了……‘流体时空’开始具现化了……这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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