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贯穿所有维度的凄厉惨叫，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最终消散于无形。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
笼罩在京城上空的浓厚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露出了久违的、清澈如洗的湛蓝天空。温暖的阳光重新洒向大地，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金色的、令人心安的光芒。
街道上，那些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役，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猩红与疯狂迅速褪去，恢复了清明。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恢复了秩序的同僚，脸上写满了困惑。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头好疼，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奇怪，我们为什么都站在这里？”
他们对刚刚那场足以毁灭世界的危机，没有留下丝毫记忆，仿佛那撕裂天际的闪电，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都只是一场短暂的集体幻觉。
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
朱小由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肉都被抽空了力气，他脱力地向后倒去，却被一只手及时扶住。他勉强睁开眼，看到温体仁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这位首辅大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他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朱小由的目光转向大殿中央，那张曾经璀璨夺目、由亿万符文构成的时空图纸，此刻已经黯淡无光，上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作为核心驱动的Z-001石头，更是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中耗尽了所有能量，在“咔嚓”一声脆响后，化作了一捧细腻的、毫无任何特异之处的灰色齑粉，随风飘散。
一切都结束了。
朱小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他们……赢了。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方式，将那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掠食者”先锋，连同其降临的坐标，一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陛下……”
一道虚弱至极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是赵靖忠。数据化的“赵督公”此刻几乎完全透明，组成他身形的数据流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操作……成功了。维度信息已被彻底切断。”赵靖忠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陛下，我们这一次的动静……太大了。时空结构……似乎受到了非常剧烈的影响。”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嗡嗡嗡——！！！
朱小由怀中的手机模拟器，那个他穿越以来最大的依仗，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疯狂闪烁，刺目的红光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一连串前所未见的警告窗口疯狂地弹了出来，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超高烈度时空震荡！】
【警告！当前世界时间基准出现紊乱！】
【警告！历史锚点发生偏移！“时间悖论”已显现！】
【警告！警告！历史连续性正在被破坏！世界线可能被强制改写！】
混乱！恐惧！
朱小由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血红色的“时间悖论”字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大脑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一些原本清晰无比的记忆，像是被水浸湿的画作，开始迅速变得模糊、褪色。
他记得自己是朱由检，是大明的崇祯皇帝。可是在另一个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正在出租屋里玩着一款名叫《大明风云》的手机游戏。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是紫禁城的奉天殿，还是一个叫“横店”的影视城？
这种强烈的认知错乱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让朱小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将那荒谬的感觉压下去，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后果，已经开始显现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几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关切。
其中一个小太监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满脸崇拜地说道：“陛下，您刚才那招真是太顶了！简直6翻了！这波操作，绝对的YYDS啊！”
朱小由猛地一愣，扭头看向那个小太监。
YYDS？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另一个宫女端着安神汤跑过来，脚步轻快，嘴里甚至还哼着一段他无比熟悉的旋律：“……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朱小由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那太监和宫女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仿佛他们说的、他们唱的，都是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的言语和歌谣。他们自己，毫无察觉。
时间……真的乱了。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而又带着一丝明显惊恐的意念，跨越虚空，直接降临到朱小由的脑海中。是那个三体文明的“混血观察者”。
祂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淡漠，反而充满了急促与不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人类！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那声音中蕴含的信息流无比混乱，充满了干扰的杂音。
【“整个太阳系的‘时间流’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乱！我们……我们侦测到过去和未来的信息流正在发生……‘交织’！这不可能！这违背了宇宙的基本法！”】
三体人……都吓成这样了？
朱小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唉……”
一声悠长的、仿佛看透了世事变迁的叹息，在殿外响起。
朱小由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老陈依旧穿着他那身破旧的太监服，握着那把扫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浑浊的眼中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倒映着眼前这片诡异而混乱的景象，眼神复杂。
“我就知道会这样。”老陈缓缓走上前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节点上，他看着一脸惊骇的朱小由，摇了摇头，“时空管理局的警告，可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
“时空管理局？”朱小由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一个……维护各个世界时间线稳定和秩序的‘机构’，你可以这么理解。”老陈的目光扫过那个还在哼着歌的宫女，叹了口气，“陛下，你用一道足以撕裂维度的能量洪流，强行切断了Z-001节点，这的确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但是，这种行为，就如同在一个绝对平静的湖面上，引爆了一颗核弹。”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直白的方式解释道：“Z-001节点虽然是‘污染’，但它存在于这里，本身也成为了这个世界时空结构的一部分，是维系某种脆弱平衡的‘楔子’。你把它强行拔掉了，虽然阻止了‘掠食者’的到来，但也彻底打破了地球时空的内在平衡，引发了最可怕的反噬——‘时间悖论’。”
“过去、现在、未来，三者的界限被模糊了。不同时间线的信息，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开始胡乱地涌入当前这个时间点。所以，他们才会说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话，唱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
老陈看着朱小由，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而你，陛下，作为引发这一切的中心，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你的认知，你的记忆，都会在‘过去’与‘未来’的信息洪流冲击下，变得越来越混乱。”
朱小由只觉得一阵冰寒刺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会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谁。那不是错觉，而是时间悖论反噬的开始！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周皇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朱小由猛地转头，只见周皇后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话本——那个一直以来显示着恋爱游戏界面的话本。
此刻，那温馨浪漫的游戏界面，已经彻底崩溃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乱码和诡异的符号组成的、如同深渊般的“异象”！
无数未来的摩天大楼、飞驰的磁悬浮车，与古代的亭台楼阁、金戈铁马的战场画面交织在一起，飞快地闪烁、重叠、撕裂！无数种语言，无数种文字，化作混乱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滚动！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瞬间发疯！
而在那片混沌的、光怪陆离的异象中央，一行由鲜血般赤红的字体构成的、唯一清晰可辨的话，缓缓浮现，如同一个来自命运的终极拷问，死死地烙印在朱小由的视网膜上。
【……未来已至，过去亦改……】
【……你，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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