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寂静的，寂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空洞的回响。
朱小由就这么悬浮在旗舰的舰桥上，透过巨大的舷窗，凝视着老陈消散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被“抚平”的、秩序井然的星空，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从未发生。
可那秩序的余温，却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得他灵魂生疼。
没有眼泪。在这种极致的悲痛与空旷中，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冷，一种从维度深处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老陈，那个总是在紫禁城角落里默默扫地的老人，那个看起来有些邋遢、有些懒散，却在最关键时刻为他、为整个文明撑起一片天的守护者，就这么没了。
他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英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喝斥他“皇帝小子”的长辈。
“陛下……”温体仁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节哀。”
整个舰队，所有的大明将士，所有的三体智子护卫，都通过共享视角目睹了这神迹般的一幕，以及那悲壮的落幕。他们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但此刻，他们更能感受到皇帝陛下那如死水般的悲伤。
朱小由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那里静静地悬浮着一个东西。是老陈消散前，从袖中甩出的最后一样物件。一个巴掌大小，由青铜和不知名水晶构成的罗盘，指针正在微微颤动，似乎在指引着一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方向。
这就是老陈留下的“维度坐标定位器”。
也是他最后的嘱托，最后的……路。
朱小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罗盘。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明白了。老陈不是利用他，从来都不是。从把他从21世纪的地球“拽”到这里，到一步步引导他建立大明舰队，再到最后用生命为他扫平前路的障碍……这一切，都是在为他铺路。
铺一条通往那个名为“时空管理局”的，真正的“家”的路。
“老陈……”朱小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星尘磨过，“你这又是何苦。”
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被大佬选中的工具人，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一路呵护着长大的崽。这份沉甸甸的恩情，比整个星系的质量还要重。
他缓缓握紧了罗盘，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化作了坚不可摧的责任。悲痛仍在，但迷茫已经散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通过舰队广播系统，传遍了每一艘战舰，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舰队……返航。”
“将所有从遗迹中获取的资料、能量核心、合金残骸，全部打包带回。命令温体仁、伽利略，成立最高级别的‘超维科技解析院’，不计代价，给我把这些东西研究透彻！”
“是，陛下！”舰队上下，应答声如雷。
就在这时，那三名一直沉默的三体智子护卫，身形微微闪烁，化作三道流光，来到了朱小由面前。为首的智子护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敬畏”的情绪。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请允许我们代表三体世界，向那位伟大的守护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式化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震撼与臣服，“我们从未想过，‘秩序’本身可以成为一种力量，一种足以逆转因果、重塑时空的力量。他的牺牲，不仅是保护了地球，也为我们这些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文明，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我们三体世界，愿意与大明帝国，进行最深层次的、毫无保留的战略合作。我们愿意分享我们所有的基础科学理论，只为能一窥那‘维度秩序’的冰山一角。”
朱小由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朕，准了。”
他知道，老陈这最后一扫，不仅扫掉了一个畸变体，也彻底扫平了大明未来发展道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来自更高等文明的猜忌与试探。从今以后，三体世界将不再是平等的合作者，而是最虔诚的追随者。
这，也是老陈留给他的遗产之一。
……
回到紫禁城时，已是深夜。
朱小由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了坤宁宫。周皇后早已等候在那里，她没有问任何关于战况的话，只是静静地为他沏上了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驱散了朱小由满身的星海寒气。
“他……走了？”周皇后轻声问道，她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那是“时空之眼”的力量在自行运转。
朱小由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暖不透那颗冰冷的心。他点了点头，将老陈牺牲的经过，以及最后的嘱托，缓缓道出。
周皇后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悲伤，反而流露出一丝奇特的、带着几分了然的安宁。
“陛下，不必过于悲伤。”她握住了朱小…由的手，她的手很暖，“臣妾刚才，‘看’到了。”
“看到什么？”朱小由心中一动。
“我看到了老陈……或者说，是他的‘本源’。”周皇后的声音空灵而悠远，“他没有消散，陛下。他只是回归了。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光线融入太阳。他化作了最纯粹的‘时空法则’与‘维度秩序’，成为了这片宇宙星海的‘基石’之一。”
“他在一个我们无法触及，却又无处不在的维度里，安息着。他看着我们，就像天空看着大地。”
周皇后的话，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朱小由心中最黑暗的角落。他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松弛了下来。
是啊，老陈是秩序的化身，又怎会归于混乱的寂灭？他只是回到了他来时的地方。
“我明白了。”朱小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之气随之散去。他看着周皇后，眼中满是柔情与歉意，“婉儿，我……可能要离开很久。”
周皇后微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要去的地方，是您的宿命。臣妾在这里，就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您放心去吧。”
她比任何人都懂他。
第二天，朱小由召见了内阁首辅温体仁，以及科学院院长伽利略。
他将大明帝国的所有军政大权，尽数交由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也是这个时代最核心的黑科技——“超级推演模拟器”的核心控制权限，以及“维度之眼”的最高指令，全部转移给了温体仁。
“老温，老伽，朕不在的这些年，大明就交给你们了。”朱小由看着这两位为帝国操碎了心的肱骨之臣，“模拟器会辅助你们进行决策推演，‘维度之眼’能让你们看到科技发展的方向。记住，科技不能停，攀升不能停。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守护好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根。”
温体仁和伽利略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不可啊！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君！”
“谁说无君？”朱小由笑了，扶起他们，“朕只是出趟远门。再说了，一个文明的未来，若只系于一人之身，那才是最大的悲哀。朕相信你们，也相信朕亲手缔造的这个新大明。”
他知道，当他踏上那条路，或许就再也不会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回来了。他将会有新的使命，新的战场。
告别了臣子，告别了皇后，朱小由独自一人来到了紫禁城最高处的钦安殿。这里是整个皇城的中心，也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繁华的京城，万家灯火，国泰民安。这盛世，如他所愿。
再无牵挂。
他拿出了那个青铜罗盘——“维度坐标定位器”。
随着他将自己的一丝精神力注入其中，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古朴的青铜表面上，一道道繁复到极致的银色纹路被点亮。
“嗡——！”
一道纯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光芒的银色光柱，从天而降，将朱小由的身影彻底笼罩。他的身体在光芒中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被分解成最基本的信息粒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十数年的世界，低声呢喃。
“再见了，我的大明。”
“再见了，地球。”
银光一闪，原地再无朱小由的身影，只剩下夜风吹过殿宇的呜咽声。
光芒散尽的瞬间，朱小由感觉自己穿过了一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隧道。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彻底失效，他仿佛同时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与终结，看到了无数条时间线像发光的丝线一样交织、分叉、汇合。
当他的感官重新稳定下来时，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宏伟到无法想象的巨大空间里。
这里没有实体，一切都由纯粹的能量与奔流不息的信息构成。脚下是缓缓流淌的时间长河，头顶是无数个被代码和符文包裹的、如同水晶球般的星系模型。
而在他的正前方，一座由亿万个闪烁的、如同智子般的信息核心与流光溢彩的时空能量共同构筑而成的巨大建筑群，静静地悬浮在信息的海洋中。它比他见过的任何星系都要庞大，比任何造物都要精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秩序之美。
这里，就是时空管理局总部！
就在朱小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失神时，他自穿越以来就一直挂在颈后，早已被他当做护身符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散发出温和而不刺眼的光芒。
一行熟悉的简体中文，自动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检测到权限者回归，身份验证通过……】
【欢迎回家，朱小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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