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呼啸着,雨点像是失了控般密集地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台风到底还是来了,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蛮横气势,企图将一切出行计划都搅乱在风雨里。
莎莎却比往常醒得更早。镜子里的人,脸色在阴沉天色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今天,她必须去广州。那个好不容易、几乎是耗尽力气才在暑假里抢到的专家号,就定在今天,这个台风肆虐的周四。而更让她心头沉甸甸的是,这周日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线下面试,关乎是否能获得稳定的银饭碗。
莎莎冲入了阴沉中。站台的巴士没有因为恶劣天气,来得迟缓而充满不确定性。她撑着伞,站在风雨将来的站台,担心裙摆和鞋面很快就被打湿,带着一股黏腻的凉意。心里不是没有退缩,那个温暖干燥的家在强烈地召唤着她。但那个远在广州的专家号,像迷雾中的一盏灯,微弱却坚定,容不得她回头。
去程的站点巴士在风雨中颠簸前行,车厢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沉默的压力。莎莎紧抱着那份沉甸甸的病历袋,望着窗外被雨水彻底模糊的世界,胃里因紧张和颠簸隐隐不适。她闭上眼,默默忍受着。
抵达广州时,雨势稍歇。她约见了一位十多年前认识的小姐姐。小姐姐至今未婚,生活洒脱依旧,请她吃了一顿温暖的午饭。席间聊起过往和现状,恍如隔世。那份久别重逢的亲切感,短暂地驱散了奔波的疲惫和心头的阴霾。
下午,告别小姐姐,更大的暴雨倾盆而下。她按照旧地址赶到医院,却被告知科室已搬迁至新大楼。于是,撑着那把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脆弱的伞,踩着漫过脚踝的积水,她在陌生的院区里曲折辗转,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裤腿彻底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终于找到正确的诊室,等待,叫号。教授和助理医生非常耐心,将她这一年半以来曲折的求医经历、厚厚的检查单、复杂的用药方案,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了一遍。过程严谨而仔细,让她心生感激。然而,最终的结论却异常简洁:情况他们已详细了解,建议按照深圳主治医生既定的方案继续坚持治疗,定期复查即可。
没有新的奇迹方案,没有颠覆性的建议。那一刻,心情有些复杂,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细细一想,这或许也是一种肯定的信号——意味着目前的路径是正确的,需要的是坚持和耐心。她礼貌道谢,轻轻带上了诊室的门。
离开医院大楼,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在门口,她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医生,似乎没带伞,望着滂沱大雨面露焦色。莎莎几乎没犹豫,走上前去:“您要去哪儿?我送您一段吧。”于是,两人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蹚着水,将医生送到了不远处的地铁口。这件小事,让方才那点淡淡的失落悄然消散,心里反而松快了些。
时间还早,她心生一念,辗转去了十四年前她信主、受洗、接受训练并服侍过的东山堂。教堂在雨中显得格外宁静肃穆,她安静地坐在后排,什么也没想,只是让疲惫的身心在熟悉的氛围里得到片刻的栖息与安宁。
离开教堂,赶回程巴士的时间顿时紧张起来。她在路边小店匆匆买了个面包当晚餐,一路小跑向站点。眼看那辆熟悉的巴士已经启动,缓缓离站,心里一急,几乎要放弃。幸好检票员看到了雨中奔跑的她,大声让司机稍等,她才得以气喘吁吁地踏上车门。
找到座位坐下,心跳才慢慢平复。车窗外,广州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巴士平稳地行驶在返深的高速上,她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感受着身体极度的疲惫,但一天奔波的尘埃,仿佛也在渐渐落定。
这一天,顶着台风,往返深广,经历了重要的面试、艰难的求医、老友的重逢、信仰的回归,以及一次微不足道却心安的行善。没有得到预期的惊人答案,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专家的话是一种确认,而这一路的经历本身,似乎也是一种无声的教诲:路或许曲折,雨或许很大,但只要步履不停,总能抵达想去的地方,或至少,离目标更近一步。
她靠在窗边,在车辆规律的摇晃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