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周,二年级的教室还是原班人马,莎莎却觉得工作量悄悄增加了。作业本堆得比去年高了一指,教案要多写两页,连课间休息的十分钟也似乎缩短了些。
她捏了捏眉心,想起后面还要请假去医院复查,调课申请不知能不能顺利批准。新来的教务主任是个严格的人,据说最讨厌教师因私事请假。
“莎莎老师!”一个小女孩跑过来,递上一幅画,“送给你!”
画上是莎莎站在讲台上的样子,虽然线条稚嫩,但黑板上的板书居然依稀可辨。莎莎感动地抱了抱小女孩,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轻了些。
放学铃声响起,莎莎整理完教案刚要离开,看见校门口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亚伦回来了,风尘仆仆但笑容依旧。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误会与争执——关于剪头发和修水龙头那些小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自然地拥抱在一起,莎莎把脸埋在亚伦的肩头,闻到了远方的气息。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
“赶在中元节前回来了。”亚伦抚摸着她的头发,“短发很适合你。”
莎莎笑了,想起一个月前自己一气之下剪去长发时,亚伦在视频通话中的惊愕表情。现在想来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亚伦拖延了修水龙头的时间,她就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了作为“报复”。
回家的路上,莎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亚伦最近的梦。
先是梦见老牧师,那位在她跨过三十年龄坎时给予许多指导的老人,已经去世一年了。梦里他站在教堂门口,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然后是奶奶安静的怯怯地读着圣经,慈祥地摸着她的头,递给她一块薄荷糖,就像小时候那样。
最奇怪的是昨晚的梦,她梦见了一对即将结婚的熟人朋友。在梦里,那场婚礼没有新郎,只有新娘穿着婚纱站在雨中。
“明天是中元节了。”亚伦忽然说,“要不要去纪念一下奶奶和老牧师?”
莎莎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他们?”
亚伦神秘地笑笑,“你每次梦见他们,第二天就会买薄荷糖吃。今天早上我看见你包里有薄荷糖。”
莎莎不得不承认亚伦的观察力。这么多年,他总能注意到她最细微的习惯。
当晚,莎莎又做了梦。
这次是老牧师和奶奶一起出现。他们站在一条河的对岸,朝她招手。莎莎想渡河而去,却发现没有桥也没有船。忽然,河水上涨,迅速淹没了她的脚踝。她惊慌后退,对岸的老人却依然微笑着招手。
醒来时已是清晨,莎莎一身冷汗。亚伦轻轻搂住她,“又做噩梦了?”
“中元节到了,可能是老人们回来看我了吧。”莎莎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
上午放学后,他们真的去了墓园。在老牧师和奶奶的墓前各放一束白菊。莎莎仔细擦拭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讲述最近的生活。
祭奠完毕,莎莎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正是她梦中那对即将结婚的朋友。女孩眼睛红肿,男孩面色凝重。
莎莎上前打招呼,才得知他们的婚礼真的遇到了麻烦——不是新郎缺席,而是双方家庭因礼金问题争执不下,婚礼可能取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抽泣着,“明明相爱,却因为这些事...”
莎莎突然明白了梦的寓意。她握住女孩的手,“如果相爱,就为自己结婚吧。婚礼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说完这些话,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但女孩似乎被点醒了,与男友相视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回家的路上,亚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需要听这些话?”
莎莎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有种直觉。”
那天晚上,莎莎睡得出奇地安稳。凌晨时分,她又一次梦见老牧师和奶奶。这次他们不再站在河对岸,而是就坐在她身边,微笑着,不再试图说什么。老牧师指着身旁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倾听你自己”;奶奶则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递给她一块永远不会变小的薄荷糖。
醒来后,莎莎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打开电脑,开始写调课申请和病假说明。她不必为正当的需求感到抱歉,也不必过分担忧未来的困难。就像她对那对新人说的——如果这是你需要的,就为自己去做。
申请提交后,教务主任很快回复了。出乎意料的是,回复邮件充满了理解与支持,还附上了几位愿意代课的老师名单。
放学铃响起,莎莎整理好东西走出校门。亚伦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包薄荷糖。
“今天怎么样?”他问。
莎莎接过糖,微笑起来,“比想象中好很多。原来阻碍我的,从来都是我自己想象中的困难。”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中元节过去了,但莎莎感到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真正离开。他们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她,在她的血液里,在她的直觉中,在她终于学会倾听自己的心里。
梦不再令人恐惧,而是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而未来,就在她此刻的每一步中,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