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的鞋尖刚触到淡金色光膜，整个人便被拽进一片颠倒的世界。
建筑像被按进镜面的倒影，公寓楼倒悬着“长”在云端，车流般的雨珠从地面往天空窜，紫色雾气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
林疏月踉跄两步，读心术不受控地往外窜——她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重叠成碎片。
“镜界。”唐无咎的断杖敲在浮起的地砖上，“现实的倒影，命运的回音。”
话音未落，林密雪突然攥住妹妹手腕。
疏月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半空中飘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废弃的纸箱前啃冷馒头。
那是她十二岁的生日夜，被养父母丢在巷口的画面。
“别看。”密雪把她往怀里带，可疏月的读心术已经撞进那团记忆。
她听见自己抽噎着喊“妈妈”，听见路过的人说“这小乞丐真吵”，眼眶瞬间滚烫。
顾临渊的血痣烧得厉害。
他抬头时，正撞上另一片记忆：朱红宫灯下，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他，手中长剑垂落，剑尖滴着的血不是红的，是幽蓝。
“阿渊，该回家了。”那声音和他梦里重叠，他伸手去抓，指尖却穿透了虚影。
“是她。”疏月抹了把脸，“你梦里的红衣女子。”
话音刚落，所有记忆碎片突然凝结。
穿红衣的女人从虚空中走出来，发间银饰与顾临渊的护心铃共鸣，叮铃作响。
她眼尾一点朱砂痣，看顾临渊的眼神像在看团熄灭千年的火：“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千年。”
“殷若。”唐无咎倒抽一口凉气，“上一纪元最后的守界人。”
顾临渊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林密雪的手术刀刀柄。
那是密雪无声的支撑。
殷若却笑了，指尖拂过他发间的护心铃：“别怕，这是你亲手为我刻的。”她转身时，袖中滑出半枚玉珏，和顾临渊颈间常年戴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他的前世……”疏月的读心术撞进殷若的记忆，“是你深爱的人，因触犯禁忌被封印轮回。”
“触犯什么禁忌？”顾临渊声音发哑。
殷若还未开口，银甲相撞的脆响便撕裂空气。
七名影侍从雾里浮出来，武器是流动的银线——那是被凝固的时间。
为首的影侍举起长枪，枪尖扫过顾临渊的脸：“闯入镜界者，需接受试炼。失败者，永困此地。”
“试什么？”密雪的手术刀弹出半寸，血珠顺着刃尖滴落，在半空凝成红玛瑙。
“信念、牺牲、选择。”影侍首领的声音像冰碴子，“现在，开始。”
第一重试炼来得猝不及防。
林疏月眼前突然出现楚砚秋的脸，他捏着她的记忆碎片笑：“承认吧，你根本不想找真相，你怕知道自己才是害密雪的人。”疏月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她确实做过这样的噩梦。
“疏月！”密雪的声音穿透幻境。
她不知何时站到妹妹面前，后背抵着疏月的额头：“你读心术能探人心，却总不肯读我。我告诉你——你从来不是灾星。”
疏月的读心术突然清明。
她触到密雪的念头：“就算全世界都骂你，我也给你兜底。”眼泪砸在密雪后颈，幻境“咔”地裂开。
第二重试炼盯上顾临渊。
他看见父亲被楚砚秋按在祭坛上，银钉钉入心脏：“你说要保护家人？看看你妈跪在我脚边求药的样子，看看疏月密雪被异能组织追杀时，你在公司改报表的样子！”顾临渊的血瞳不受控地翻红，指甲刺进掌心——他确实在妹妹被袭击那天，因为加班没接电话。
“阿渊。”殷若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前世为救我，以魂为引封了镜界；今生为救同事，替人挡过车；为救疏月，被楚砚秋的手下捅过三刀。”她指尖点在他心口，“你问我触犯什么禁忌？是爱。”
顾临渊的血瞳慢慢褪成暗红。
他望着虚空中父亲的幻影，轻声说：“我没资格说自己多好，但我会一直学怎么变好。”幻境如玻璃般碎开。
最后一重试炼，影侍首领的长枪指向顾临渊眉心：“最后一题——用你的记忆换他们离开。选吗？”
林疏月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她读心术探进他的念头：“我不怕忘，但我怕忘了怎么爱她们。”密雪的手术刀轻轻划过他手背，血珠落在地上：“要选就一起选，你当我们是摆设？”
顾临渊望着两张熟悉的脸。
他想起疏月给他算过的卦：“血瞳照见劫，双生渡重关。”想起密雪给他缝过的伤口，针脚歪得像狗啃。
他笑了，血瞳彻底翻红：“我选——但不是按你们的规则。”
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护心铃上。
银铃突然炸成千万道银线，缠上影侍的时间武器。
殷若的玉珏发出刺目白光，镜界的空间被撕开道裂缝。
顾临渊拽着疏月和密雪往裂缝里钻，其他人紧随其后。
“走！”他吼得嗓子发哑。
当最后一缕阳光重新落回眼皮上时，顾临渊瘫在地上。
疏月压着他的手腕测脉搏，密雪检查他后颈的伤。
唐无咎蹲下来，盯着他发间碎成两半的护心铃：“好小子，把前世的护界铃都用了。”
“殷若呢？”疏月突然抬头。
众人回头。
镜界的裂缝已经闭合，只余殷若的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她望着他们的方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擦不存在的眼泪。
而在她身后，一道新的裂缝正缓缓张开，隐约能看见无数影子在蠕动，像被关了千年的困兽。
顾临渊的血痣又开始发烫。
他摸出半块护心铃，突然想起殷若说过的话：“轮回终有尽时，禁忌永不褪色。”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密雪扶他起身：“先去医院，你后颈的伤在渗黑血。”
疏月走在最后。
她回头望了眼闭合的天空，读心术突然捕捉到句模糊的话：“他们来了……”
风卷着梧桐叶从脚边刮过。
顾临渊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血珠还没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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