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重回高考当状元 > 曾愿尝一宿梦游,时候到了也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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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号消失后,电影仿佛从未中断过。

银幕上的引擎重新咆哮,布莱恩和多米尼克飞驰在夜色之中,霓虹像飞溅的水花,城市的光与尘土被一脚油门炸开。

一切恢复原样。就好像,刚才那段突兀的“插播”只是幻觉。

可他们四个都知道,那不是错觉,也不是音响串频。

那是一段只对“特定频道”开放的语言,不是说给观众听的,是——说给他们听的。

陈树的指尖还停在瓶盖上,汗已经打湿了指节。他没有动,只是盯着屏幕,像每一次爆裂都正好砸在他心口的某个结疤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观察者,是监听者,是那个站在局外、标记波段、记录频率的人。

但这一次,他被扯了进来。

他不是监听者。他,是被监听的人。

银幕中,布莱恩看着多米尼克,笑着说:

“我不是卧底,我是朋友。”

陈树心头一震。

王昭则完全跟不上了。她本以为这是一场青春游戏——选电影、选人、排剧本、安排谁坐哪、说什么。

她一直自信自己是“导演”。

可当“Ω”那串代码出现在银幕时,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导演,甚至不是主角。

她像一个突然下线的角色,站在剧本边缘,连台词都失去了位置。

银幕最终定格在那句台词:

“FAMILY.”

黑底白字缓缓滚动。

“导演:Rob Cohen”

“主演:Paul Walker,Vin Diesel……”

字幕像流动的胶带,安静得不像刚才那场轰鸣。

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段技术性插帧。

直到影院的顶灯缓缓亮起,广播声带着回音响起:

“感谢您观看今晚的影片,祝您——晚安。”

晚风吹来,裹着爆米花的甜、汽水的凉,还有桐山夜里那股说不清的粉尘味。

它灌进他们的衣领、发梢,也把四个人从刚刚那段诡异的信号里,缓缓推回了人间。

可那股回音还在,像从旧矿井深处漏上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冷。

他们走出影院,没有人先说话。

就像片尾字幕已经滚完,观众却还没走出角色。

陈树走在最前,双手插兜,步子不快。运动鞋踩在街砖上的“嗒嗒”声,像一台老式投影机还在空转,咬合着一些尚未散场的情绪。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目标受体状态不明。”

他太熟悉了。

426信号,他追了两年,太知道那不是串场广告,也不是技术出错。

那是投放。

而他最不愿相信的部分,是——这次的“投放点”,又是乔伊。

他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走得安安静静,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

马星遥落在最后,脚步慢。

他一边走,一边翻着笔记本上刚记下的那串乱码:Ω-624。

他已经默写了三遍。

可脑子里浮现的,却不是公式,而是那个夜晚,厨房昏黄灯光下,父亲拆收音机的画面。

那年矿难,父亲三天没回家。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拆掉家里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他问为什么。

父亲只说:“有些声音,你不该听。”

今天,他听见了。

不是梦,也不是错觉。

是现实,像被什么远程入侵,突然响起。

他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这像是一道信号,跨越了好几年、几个世界,终于撞进他们这个平静的年纪。

乔伊走在中间。

背挺得不高不低,双手垂在身侧,像刚做完一场谁也不会宣布成绩的考试。

没人知道,她刚才其实一秒钟电影都没看进去。

她一直在算。

信号是第几秒插入?吊坠共振的节奏是否一致?音轨格式有没有和过去的记录重合?

她用她在2021年实验室学到的方式,在脑中跑了一遍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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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年·乔伊访谈·电影,看的是人】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写那一段——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乔伊没马上回答,只是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窗外。

那天桐山的晚风带着雨后的潮气,阳光被云层晕开,洒在她侧脸上,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微笑,还是在叹气。

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

“因为2045年,已经没有电影院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像突然按住了一段过去。

“现在的人,看电影都是用全息投影——选场景、设情节、定节奏……你可以自己生成想看的故事。”

“演员是AI渲染的,镜头是程序预设的,配乐是实时拟合的情绪反馈。整个过程就像你在‘点一份感受’。”

“导演、大制作、明星……那些早就被替换掉了。”

我沉默了一下,问她:“那不挺方便的吗?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她看向我,轻轻摇了摇头:“方便是方便。”

“但你看的是自己,不是世界。”

“你看的是你愿意见的,不是别人想讲的。”

我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2040年那年,”她忽然补了一句,“我和陈树碰到了刘小利。”

“我们仨逛遍了整个桐山,翻地图,查旧址……想找一家还在营业的电影院。”

我问:“找到了吗?”

“没有。”她苦笑了一下,“连影院牌匾都拆得干干净净。原址上盖了个快感引导中心。”

“快感引导中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把所有感官娱乐融合进去的一体空间。你进去之后,选内容,它会自动分析你当前的情绪状态,自动生成沉浸体验。”她顿了顿,“你甚至不需要知道你在看什么,只需要‘感觉一下’。”

我忽然有点发冷。

“那……你写他们去影院,是怀旧吗?”

乔伊看着我,眼神认真得像从过去一路走来的风。

“不只是怀旧。”

“你以为大家去影院,是为了看电影?”

“如果真是,那就没活明白。”

她说这话时,眼神带着一点像是在提醒,又像在复盘。

“电影院,从来不是只传播放映内容的地方。”

“它是——传递信号的地方。”

我抬眼看她。

“从古到今,中外都一样。”她轻声说,“导演以为自己是导游,主演以为自己是明星,观众以为自己在看别人演。”

“可其实——每个人都在看电影,电影也在看人。”

我忽然想起她小说里那一段银幕反射人脸的描写。

她继续说道:“有时候你不是真的记得那场电影,而是记得你坐在哪一排、谁坐你旁边、你是不是偷偷往他那边看了几眼。”

“你以为你记得剧情,其实你记得的是那天爆米花甜不甜,他喝的汽水你有没有尝一口。”

“你以为你在看别人,其实你在看你自己。”

我问她:“就像电影里的保罗?”

乔伊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对,就像他。”

“你以为他在演卧底,其实他在说‘我不是卧底,我是朋友’。”

“你以为他在飙车,其实他是在寻找一个不需要撒谎的位置。”

她望着天花板上方的那盏老式灯管,像在回放某一段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一排座位,那一场静默,那一段信号插入的电影……那是青春里最真实的实验室。”

“哪怕外面已经没有影院,哪怕电影变成了用户生成、数据分发。”

她轻轻笑了一下:

“但那一晚的影厅,还是我心里最响的一场信号回音。”

【2045·乔伊访谈·一人一部电影】

我喝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问她:“乔伊,你们六人组里,每个人最喜欢的电影都是什么?”

乔伊笑了一下,像被一瞬间推回老时光。

“你是想听‘他们说过’的版本,还是‘我知道’的版本?”

“都想听。”我笑。

她点点头,慢慢说道:

“张芳的最爱是《死亡诗社》。”

“她没说过,但她桌垫下贴过一张打印出来的海报。我有一次帮她找教辅书翻到的。”

“她不是那种热血型的学生,也不标榜自由,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一行字——”

‘Carpe diem,抓住今天。’

“她就是那种,越不声张,心里越有火的人。”

我轻轻点头。

“王昭喜欢《黑天鹅》。”

“她倒是说得很直白,‘太像我了’,她说。”

乔伊轻笑一声:“她一边看一边骂主角矫情,结果看到最后眼眶发红。”

“她不是疯,她是太想赢。”

“但她后来懂了,完美不是终点,承认破碎,才是。”

“陈树……”她语气顿了顿。

“他嘴上说喜欢《头文字D》,说赛车、漂移、节奏爽。”

“可有一次我听到他在老收音机里放的是《忠犬八公》的插曲。”

“我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狗血片吗?”

“他说,‘我爸看过这片,他说这片拍得不算骗情绪’。”

“我就知道,他心软。”

“他不是不动情,他是太怕动情。”

“马星遥……”

她嘴角一扬:“他说他喜欢《星际穿越》。”

“你也知道他,公式脑、物理控,说黑洞部分合理,虫洞部分遗憾。”

“可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其实是那句——”

‘Love is the one thing we'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cends dimensions of time and space.’

“他不信命,却信微弱的连接。”

“他也不是不感性,他只是……不会表达。”

我轻声问:“那刘小利呢?”

乔伊眼里一闪:“《海角七号》。”

“他看过七遍,最喜欢结尾那句‘我把我的思念寄给你’。”

“他总说自己没文艺细胞,其实在写词方面,比我们谁都细腻。”

“他做事随意,情绪反而最认真。”

“我们笑他爱哭,他就笑着说——‘你们看电影会哭,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演过电影’。”

我笑了:“你们还真是一人一部人生剧本。”

她看了我一眼,像被悄悄戳中。

我问:“那你呢?你的最爱?”

她停了几秒,低头搅着杯底沉着的糖渣。

“我啊……很久以前我说是《记忆碎片》。”

“后来我自己也觉得装。”

“如果现在让我选,我会说——”

“‘阳光小美女’。”

我一怔:“那部?”

“对啊。”她笑,“一个小女孩、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一辆快散架的车。”

“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看起来毫无胜算的选美比赛。”

“最后他们输了,但又好像赢了。”

“不是剧情打动我,是里面那种‘没退路就一起往前推’的感觉。”

“就像我们那年,六个人,谁都没想过要赢谁,只是……都不想一个人输。”

我们对视了一下,谁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是咖啡香、窗外风声,还有一点点,那些电影没拍完的青春。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随口问她:“那你现在还能给我看一场电影吗?”

“全息那种?”

乔伊放下杯子,眉梢扬了扬:“想看啊?”

“当然。”我点头,“你们不是都能用全息生成自己想看的电影吗?来一个,让我也感受下。”

她没有立刻动,而是望着我笑了笑。

“你确定吗?看这种电影,是不能快进的。”

“不能快进?”

“嗯,而且,”她顿了顿,“它不会播你想看的,它会播你最不愿重看的。”

我愣了下:“这是技术设定?”

“不是,是心跳设定。”她抬起手,指了指左胸,“现在的观影系统会读你的体温、呼吸频率、眨眼间隔、甚至你指尖的导电微频。”

“它不问你想看什么,它只抓你‘藏得最深的那段记忆’。”

“然后,”她靠回椅背,轻声说,“它给你还原出来。”

我静了片刻,忽然有点不敢了。

“所以……全息电影,不是娱乐?”

“它是记录。”她看着我,语气平和,“一段你自己拍的电影,但你忘了你是导演。”

“我……我能选个温柔点的片段吗?”

她轻轻笑了:“那你来选个关键词吧。”

我犹豫了几秒,说:“奶茶?”

乔伊歪头看我,眼神像在调频:“你确定?”

我点点头。

她把手伸进随身的便携终端里,调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光幕。

“那就——‘奶茶’为入口。”

光幕轻轻一闪,一道极细的投影线从设备顶部飞出,在我和她中间升起一层淡蓝色薄幕。

然后,光幕亮了。



画面里,是一间老式奶茶店,塑料凳,蓝色砖墙,吊扇摇得发响。

阳光透过门口玻璃落在冰柜上。

我看到了一个少年,十四五岁,坐在柜台边,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在纸杯上写字。

他面前的奶茶杯上,有一排用圆珠笔刻出来的字:

“下次再忘,就请我喝珍珠奶茶。”

我一口气屏住了,喉咙发紧。

“这不是……这不是我写的吧?”

乔伊轻声说:“不是,是别人写的。你只是看见了,没回应。”

画面一转,是一个下午,教室里阳光很猛。

那个男生望着坐在前排的女生,她正用圆规画图,耳后别着一只黄色发卡。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叫她名字,可没开口。

我几乎不敢眨眼。

“这……这是我吗?”

“是你心里记住的你。”乔伊轻轻说,“全息系统不会拍你做过的事,只会拍你‘后悔没做的’那部分。”

我像是掉进了回忆的眼里。

短短几分钟,薄幕上播放的全是那些“当时没在意,现在怎么都忘不掉”的小瞬间:

没送出去的纸条,没勇气写下的歌词,教室后排偷听她唱《童年》的声音……

“够了。”我哑着嗓子说。

光幕慢慢熄掉了。

我久久没有说话。

乔伊没有劝,只是淡淡笑着。

“你刚刚看的,不是电影。”

“是你自己剪辑的‘还来不及’。”

我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说,为什么你写他们去电影院,不用全息?”

乔伊看着我,语气很轻:

“因为记忆是不能编辑的。”

“而青春,就是一场不能快进、不能重拍、也不能删减的原片。”

“所以我不写虚构。”

“我写——那个大家都没来得及活明白的,‘第一场电影’。”

我点点头,声音低到自己几乎听不见。

“我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