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重回高考当状元 > 三人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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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上午九点半,铜山市东关集贸市场。

阳光还没完全升起,街边的遮阳棚已经支起来了。蓝白相间的雨布被风鼓得“哗哗”作响,空气中混杂着热豆浆、酱香饼、干电池和塑料的味道,潮湿又熟悉,像一段老旧生活的回音,在喧嚣里慢慢苏醒。

乔伊拎着一个浅灰色的小布兜,穿着米黄色开衫和一条旧蓝长裤,校服被藏在包底,就像她想藏住的身份。

她低着头在人流中穿行,步子很快,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逃什么。

阳光透过棚布缝隙斜照进来,刺得她眯了眼。她抬手挡了挡,神情有些发懵——像是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拽住了回忆。

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陈明的《我要找到你》,从一个卖二手音响的摊位悠悠传出,音质发涩,却意外地动人。

她下意识停了下来。

那一刻,她仿佛被风带回小时候的场景:也是这个市场,妈妈牵着她的手穿过摊位,蹲下来替她试拖鞋,顺手塞了一包山楂片进她书包,说是“回家路上吃”。

风很大,塑料棚鼓得响个不停。但她记得,那时她觉得很安心。像世界不大,却能把她罩得刚刚好。

“——乔伊!”

一声熟悉的呼喊,从人群后传来。

她一愣,回头——是陈树。

他穿着洗得发灰的T恤,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额前头发翘得有些乱,像刚跑了很久。

一只手拎着一盆五颜六色的袜子,另一只手握着一串冰糖葫芦,糖光在日光下闪着晶亮。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有些意外。

“我妈摊子啊。”他擦了把汗,往旁边一指,“就在这儿,袜子、拖鞋、剪刀、针线盒,全套都有。”

乔伊顺着他手指看去,一顶灰蓝棚布下,摊位摆得满满当当。后面,一个中年女人正专注地缝着布袋,听见声音,立刻放下针线,站起身来。

“哎哟,是乔伊吧?树提过你!”女人笑得很真,“新来的同学是吧,长得可真精神。”

乔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好。”

“天气热吧?来,喝点橘子汽水。”陈树妈妈从保温箱里拿出一瓶冰汽水递给她,又笑着嘱咐儿子:“别光站着傻乐,快给人家让个位。”

“哦!”陈树从摊后拖出一张小马扎,拍了拍,“坐这儿,贵宾位。”

乔伊接过汽水,坐下的动作有点慢。汽水冰凉,泡沫在瓶口轻轻冒,她喝了一口,却觉得喉咙更涩了些。

她没说话,目光轻轻扫过眼前这一幕:陈树蹲在她身旁,用袖子擦汗,神色比平常多了一分沉静。

他低声说:“那年我爸出事以后,就靠我妈一个人撑着。”

“这摊子是她两年前排队抢来的,一开始只卖袜子,后来卖啥算啥。”

“我学无线电,是从这儿开始的。小时候顾客丢个坏收音机,我拆着玩……拆着拆着,就懂了。”

他说得轻松,语气甚至带点笑意。

但乔伊听得出来——那不是炫耀,也不是苦情,是一种默默咬牙走出来的生活力。

她忽然有点明白了。

她不是唯一一个在命运夹缝里靠自己撑着的人。

陈树——那个总开玩笑、表面玩世不恭的男孩,在这个市集角落,却无比真实。

远处的音响换了歌,是陈慧琳的《记事本》。音质略显粗糙,混着摊贩的吆喝声,却像一只温柔的手,从人群中伸出来,轻轻抚过乔伊心口那道一直没愈合的情绪。

“中午别走了,一起吃饭。”陈树妈妈笑着探出头,“早上炖了排骨汤,还有你们学生爱吃的酱茄子,味儿正呢。”

“阿姨,不用了……”乔伊下意识推辞。

“还客气什么?你是陈树同学,就是我家人。吃顿饭,哪能当外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两双筷子从水桶里夹出来,用抹布擦干净,利索地摆在那张红白格塑料布的小圆桌上。

陈树撇嘴:“她都不让我买饭——我天天蹭。”

乔伊忍不住笑了,那一笑不大,却像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松了一下。

她点头,坐下。

桌上的饭菜简单:一锅热腾腾的排骨汤,一碟油亮的酱茄子,一盘炒豆芽。家常得不能再家常,但每一道都让人觉得踏实。

阳光从棚布的缝隙斜斜照进来,洒在桌边三人的脸上。身边是嘈杂的市声,锅铲碰锅的脆响、小贩讨价还价的声音、远处广播里飘来的流行歌声……这一切喧嚣,却被一层看不见的温柔包裹着。

乔伊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可以慢慢相信一些东西了。

比如人情,比如勇气,比如那个曾在某个梦境里听见的声音说过的:“我们还会回来。”

——那就回来吧。回来吃饭,回来生活,回来相信。

桌子一边,是张用凉席垫着的老板凳;另一边两个小凳子,一个腿略短,坐上去总要晃一下,像个固执却不肯倒的老朋友。

她坐下那一刻,鼻子一酸。

不是因为菜香,而是那股熟悉得过分的味道扑了上来:酱油、油烟,还有塑料布在烈日下蒸腾出的热气。

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忽然想到,以前每到周末,母亲牵着她去买菜。回来路上,总会在路边摊借张塑料凳,吃碗热豆浆配油条。

桌子上铺着旧塑料布,微微发黏,阳光打下来,油光泛着光影,偶尔还能看到棚顶缝隙间落下的光束,尘粒慢悠悠地飘在空中。

那时候的生活说不上富裕,却很实在。

那是她还相信,很多东西不需要解释,只要一顿热饭,就能让日子继续走下去的年纪。



“快吃吧。”陈树拉过一张小马扎坐下,把筷子递给她,“你不觉得这些菜,看起来像以前挂历上的‘家常饭’插图?”

乔伊笑着点头,“真的。”

她夹了一口米饭,汤泡饭的咸香混着酱茄子的浓郁和微微的辣,舌尖一烫,眼眶却先热了。

她突然意识到:

也许她想重来的,不是系统提示音,不是命运错位,也不是科研失败。

是这一顿饭。

是市集的油烟味,是塑料布黏手的触感,是头顶广播里的旧歌和锅碗碰撞的响动——

是自己坐在一张不稳的小凳子上,吃着热饭,认真地活着。



饭后,陈树妈妈执意塞给她一包自家腌的萝卜干。

“拿着回学校吃,别和小卖部那些放防腐剂的比。”她边说边用三层塑料袋包得密实。

乔伊接过那包带着凉意却沉甸甸的“家味道”,站在市场出口时,忽然觉得脚下的地砖都变得扎实起来。

她抬头望去,一车车刚从郊区拉来的蔬菜、一群围着围裙吆喝的摊主、一条条旧巷子弯曲着热气腾腾的日子……

这些东西,没有一个和系统、变量、编号有关。

却真实得让她恍惚。

她忽然想,也许,某一天,她真会留在这里。

不用返回,不用逃走。

就在这座嘈杂又温暖的小城里,继续活着——

那样,也不赖。

太阳升得更高了,铜山集贸市场的巷子像老房子的脊背,在热气里微微低头。空气里混着炒粉的香气、缝纫机的嘎吱声,还有一段从收音机飘出的新闻播报,声音断断续续,像一首被风吹乱的老摇篮曲。

陈树站在宿舍楼下,看着乔伊走远。

她背影不快不慢,布兜鼓鼓的,像带走了一点生活气息,也带走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她回头冲他挥了下手,笑得轻松,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没追上去,也没喊,只是站着,看她被阳光慢慢“藏进”校园的另一头。

风吹过走廊,教室里翻起试卷的边角,几束阳光从玻璃缝里照进来,把那些日常的、被忽略的景象重新染上一层亮色。

广播站传来一首老歌——许巍的《蓝莲花》。

音响略沙哑,像是某个年代还没睡醒的声音: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歌声里,有粉笔灰、晒过的课桌味、刚拖完地的消毒水气,还有青春期男生洗衣粉和汗混在一起的清爽。

陈树靠在栏杆边,一手插兜,一手低头摆弄那台改装过的老BP机。是他爸留下的,他加了线,有时候能收到断断续续的短波广播。

今天他没戴耳机。他不想监听谁,不想识破什么。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站一会儿,听风穿过走廊,看楼梯间有男生踩着球鞋“咯咯”跑过,水壶磕着铁栏发出清脆回响。

阳光斜洒进教学楼,洒在那一排排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衣角随风飘动,就像那些不知不觉就过去的年纪。

他嘴角轻轻抿着,像是一种克制的温柔。



教室那头,乔伊正巧抬头,看见他站在走廊尽头。

光把他从背景里剪了出来,像一张泛黄的底片,朦朦胧胧,却有温度。

她没叫他,只是看了一会儿。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难以描述的心动,不是爱情的那种跳跃,而是某种温热情绪的靠近。

她想起他蹲在摊边替她递筷子的样子,也想起他站在巷口,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她的安静。

她低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草稿纸。

笔尖轻轻落下——

“如果我不是乔伊,我们还会这样吗?”

她写得很轻,像怕谁看见,也像不想自己再看第二遍。

写完,她撕下纸角,折成一小块,塞进文具盒最深的夹层,就像把一个没准备好面对的心念藏了起来。



广播切歌了,张学友的《走过1999》响起:

“走过1999,世纪最末一分钟……”

熟悉的旋律响起时,整栋楼像是悄悄静了一秒。

阳光照进窗棂,照亮黑板一角,也照在他们之间那条没走完、却已经有了方向的路上。

不是爱情,也不是答案。

是生活里那种最简单、最不张扬的靠近。

像一封写了一半的信,一口喝到最后一口的汤,一张摇晃的凳子,一碗带着辣味的汤泡饭。

短暂,但完整。

他们,都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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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年·乔伊访谈·烙饼的味道】

这次还没等我开口,乔伊就先说了。

她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像是盯着什么穿透时间的影子。

“你知道,什么是这世上最香的饭菜吗?”

我摇头,她轻轻笑了笑。

“是妈妈做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加任何修饰,却像一把钥匙,开了记忆的门。

“现在都用智能厨房了,机器做饭,口味标准得像模板打印。”她指指厨房,“蒸煮焖炖、控温控盐,每一步都精准得吓人。”

我问她:“那你最后……是留下了,还是回去了?回到2021年?”

她顿了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我:

“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吃饭的?”

说着,她对厨房方向喊了一句:“中餐一号,家常两人份。”

十分钟不到,柜门打开,送菜臂平稳地端来一盘菜——香味扑鼻,色泽标准,温度刚好,油盐比例甚至可以在APP上回看。

我夹了一筷子,确实不赖。可乔伊看着那盘菜,却只是淡淡说:

“闻着挺香,但永远没有我妈做的烙饼味。”

她顿了顿,像是在咀嚼一块并不存在于盘中的记忆。

“我妈做烙饼不讲究标准化。她下手重,盐放多了也不会改,饼皮擀得不圆,有时候边上烤糊一圈,但我每次都抢着吃那一块。”

我静静听着。

“她炒的土豆丝,有的断、有的焦,但我每次都觉得——这是家。”

“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太‘整齐’了。”

她语气很轻,却像一根针戳进我的某个回忆神经。

“连厨房都没声音了,锅碗瓢盆不响,油花不炸,烟不呛人。你知道吗?2045年的厨房,没有‘做饭的人’这个概念。”

她忽然看着我,笑了一下,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提醒:

“所以你问我回没回去?”

“我哪儿都没回。”

“但我记得——我妈做烙饼的时候,是不用标准配比的。她用的,是手感。”

她顿了一下,眼神落到窗边那片微微晃动的绿叶上。

“人啊,有时候活着,不就是为了再尝一次那个‘手感’的味道吗?”

我问她:“那你说,科技高速发展,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所谓的物质极大丰富?所谓的便利?所谓的进步?”

乔伊没有立刻回答。

她望着窗外,2045年的天很亮,蓝得像程序生成的颜色,却透不出一点温度。

她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是啊,什么都有了。”

“能源几乎免费,衣食住行不再是问题。想要什么,几乎都是秒到账。”

“人活得越来越久,也越来越‘高效’。”

她顿了一下,轻轻摇头,眼神像是在回到某段发黄的课表中。

“可我还是最怀念——高170那种日子。”

“早读铃声一响,大家冲进教室找座位;周五最后一节音乐课,谁跑得快谁抢到前排琴谱;有人借文具,有人偷看别人写小纸条;中午食堂排长队,只为多要一勺打卤面上的酱。”

她轻笑了一下,语气像在说梦话,又那么真切:

“那时候太简单了。”

“日子慢,情绪真,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

“现在……所有的感情都要‘输入框’,所有的行为都留‘数据痕迹’。”

她转头看着我,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

“你这本书,为什么打动我?”

“不是因为你写得多深刻——而是因为你写回去了。”

“写回我们最真实、最没有防备的样子。”

“高170班,那些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粉笔灰在空中飞的时刻,那些走廊尽头有人回头望一眼的瞬间,那些小动作、小纸条、小误会、小心动……”

“你把它们一一记下来了。”

她的声音放轻了,却像一盏台灯照在厚厚的作业本上:

“这,就是你这本书的意义所在。”

她说完这句,望向我,没再说话。

但那一刻,窗外的风穿过窗框,像是从高170班的某个课间,悄悄吹回来的。

吹过书页,吹过心头,也吹过那些,我们还没说完的青春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