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储检查完王老板的尸体，眉头紧锁：“致命伤是怨气所化的利刃，但这怨气不属于骨瓷坊那三位，倒像是另一种更阴邪的东西。”
他捡起地上的引魂玉，玉上的暗红瓷粉已开始发黑，“这玉被动过手脚，根本不是用来引魂的，是用来锁魂的。”
木槿寒赤金色的衣袍扫过博古架，架上的器物纷纷震颤，那些原本透着诡异气息的木偶、铜镜，竟都往角落缩了缩，像是怕极了他身上的火气。“王老板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主谋，在利用他收集魂灵。”
他目光落在博古架最上层的一个黑陶罐上，罐子封着符纸，符纹在月光下泛着黑气，“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墨玖君抬手，白气凝成的冰锥精准地挑开符纸。罐口立刻涌出股浓黑的怨气，里面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哭嚎，听得人头皮发麻。沐箐箐被木槿寒按在怀里，捂住了耳朵，却还是从指缝里听见一声极轻的呼救，像个孩童的声音。
“是被炼化的残魂。”鹤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判官笔在空中划出金光，将怨气逼回罐中，“这主谋在养魂器，用无数生魂炼出怨气，再注入器物里，这种邪术……已经失传几百年了。”
“骨瓷坊的魂灯，百器行的残魂，还有那枚引魂玉。”墨玖君将骨瓷瓶揣进怀里，白金色衣袍下的指尖凝起冷霜，“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鬼市最深处的‘忘川渡’。”
忘川渡不是渡口，是鬼市里最神秘的地方，据说只有将死之人或心怀执念的魂灵才能找到，那里的主人从不露面，却能交易任何东西，代价是交易者最珍贵的东西。
沐箐箐从木槿寒怀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范无咎给的暖玉：“我们要去忘川渡吗？”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鬼市的雾正在快速消散，青石板路上开始出现些透明的影子，那是要随着晨光隐去的魂灵，“天亮了，鬼市要关门了。”
“忘川渡不分昼夜。”木槿寒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紫发，指尖带着暖意，“但你得先回去。”
沐箐箐爽快点头，“那谁送我回去？”
鹤优帽檐下的目光往她手里的玉看了眼，又飞快移开。
邹储叹了口气：“我亲自送她回去。”
木槿寒沉默片刻，赤发垂落，蹭过沐箐箐的脸颊：“你先到女英那里，她会照顾好你。”
墨玖君已经提着黑陶罐走在前面，白金色的衣袍在晨光与夜色的交界处划出冷光。“再晚些，主谋该察觉了。”
一行人走出百器行时，鬼市的晨雾正化作水汽滴落，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映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远处的铺子开始隐去，只有忘川渡的方向，还笼罩着一层不散的黑雾，像块补丁，缝在即将天亮的鬼市上。
“走吧。”木槿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鹤优点头，抬头望向忘川渡的方向。黑雾深处，隐约有艘船的影子在飘，船头立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模样，却让人觉得，那双眼睛正隔着遥远的距离，冷冷地看着他们。
青石板路的湿滑沾了木槿寒赤金色的袍角，他步子未停，赤发在晨雾里划出细碎的光。鹤优紧随其后，判官笔在袖中微微发烫，笔杆上刻的往生咒似在呼应远处黑雾里的异动。
“忘川渡的雾，百年未散过。”鹤优忽然开口，帽檐压得更低，“传闻那雾里藏着三千个没能投胎的魂，个个都在等渡他们的人。”
墨玖君提着黑陶罐的手紧了紧，罐身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里面的残魂在挣扎。“等的不是渡，是替死鬼。”他白金色的衣袍掠过一汪积水，水面倒映出他眼底凝结的寒霜，“用活人最珍贵的东西换执念，这本就是场剜心的交易。”
黑雾越来越浓，连渐亮的天色都被吞了大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腐朽的气息，闻着竟有几分像寺庙里烧给亡者的往生香。木槿寒忽然停步，指尖弹出的火星在黑雾里炸开，照亮了前方一块歪斜的木牌——“忘川渡”三个字刻得极深，笔画间嵌着细碎的白骨，像是用死者的指骨一笔笔凿出来的。
“里面有人。”木槿寒的声音沉了沉，赤金色的袍角无风自动，“不止一个。”
黑雾中传来木桨划水的声音，很慢，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尖上。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三位是来交易的？还是来讨债的？”
墨玖君将黑陶罐往地上一放，罐口对着黑雾，冷声道：“王老板的魂，骨瓷坊的魂，还有罐子里这些没能闭眼的，你打算欠到什么时候？”
黑雾翻涌起来，木桨声停了。片刻后，一艘乌篷船从雾里飘出，船头立着个撑篙的老妪，满脸皱纹里嵌着铜铃大的眼珠，眼珠竟是瓷做的，泛着青白的光。船尾坐着个穿红衣的姑娘，正低头绣着什么，丝线是极艳的红，在黑雾里像淌动的血。
“债？”老妪笑了，声音里带着瓷片摩擦的脆响，“他们自愿来换的，求富贵的，求复仇的，求死而复生的……各取所需罢了。”她目光扫过黑陶罐，瓷眼珠转了转，“倒是你这罐子里的残魂，炼得不够纯，拿来当船底的压舱石都嫌轻。”
红衣姑娘忽然抬头，露出半张被发丝遮住的脸。她手里的绣品掉在船上，竟是块人皮，上面用红线绣着个孩童的模样，红衣姑娘的眉眼竟与沐箐箐有三分像。
鹤优的判官笔“噌”地出鞘，笔尖金光暴涨：“你绣的是谁？”
姑娘没说话，只是抬手抚了抚人皮绣品，指尖划过孩童的眉眼时，黑雾里突然响起无数孩童的哭嚎，与黑陶罐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木槿寒周身的火气骤然炸开，赤金色的光芒将乌篷船罩住，那些哭嚎声顿时消了大半。
“她绣的是‘念想’。”老妪的瓷眼珠盯着木槿寒，“有人用自己的半颗心，换这姑娘的模样。可惜啊，心都不全了，记再久也是个空壳子。”
墨玖君忽然注意到船舷边挂着的一串玉佩，其中一枚暗红的，上面沾着的瓷粉与王老板尸体旁的一模一样。“引魂玉是你做的。”他指尖凝出的冰锥直指老妪，“锁魂的咒，也是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