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君顺势挨着他坐下，指尖从他衣襟滑到案角，拎起那盒聚灵草晃了晃：“简单。我去趟荒芜地，就说‘大帝嫌这草占地方，扔了可惜，你若不嫌弃便拿去补身’，既给足了你的面子，又送了他的里子。”
他顿了顿，忽然低头在木槿寒耳边轻笑：“况且你我一同去，也好让邹储那小子瞧瞧，大帝不是只盯着小殿下，身边还有人等着暖酒呢。”
木槿寒被他呵在耳尖的热气烫得指尖一紧，猛地攥住他后颈按向自己，唇齿相碰时带起一阵酒的微醺。
“就你鬼主意多。”他闷声哼着，却没松劲，只任由墨玖君的指尖钻进他衣襟，摸过他因方才动气而发烫的后心。
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幽冥灯的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案上的酒壶还温着，聚灵草的锦盒被挤到了案边，盒盖半开着，露出里面翠绿的草叶，倒像藏了捧不肯认输的暖。
过了半晌，木槿寒才松了手，看着墨玖君唇上沾的酒渍，抬手用指腹擦了擦：“走吧。早去早回，回来还得陪我喝剩下的酒。”
墨玖君笑着点头，拎起锦盒时没忘往里面塞了把扶桑花籽，是方才木槿寒藏在案下的那罐，想来是早备着要给沐箐箐的，这会儿倒被他顺手带了。
两人并肩往殿外走时，邹储正好从渡口回来，瞧见这幕愣了愣，刚要躬身行礼，就见墨玖君朝他摆了摆手，眼尾带着点笑：“不必多礼，我跟大帝去趟荒芜地，晚些回来。”
邹储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忽然想起昨夜木槿寒说的“有些情总得慢慢暖”，低头瞧了瞧自己冻得发红的指尖，想起无常殿心里更是发痒。
雪地里的脚印被风卷着碎雪填了一半，木槿寒走在前面时，玄色斗篷的下摆总蹭到墨玖君的靴尖。
墨玖君拎着锦盒跟在后面，瞧着他刻意放慢的步子，忍不住笑出声：“大帝这是怕我跟不上？”
木槿寒没回头，只抬手往后挥了挥，指尖擦过他耳尖：“荒芜地风烈，走快点少挨冻。”
话虽硬，脚步却又慢了些。当年墨玖君替他挡雷鞭时伤了左腿，阴雨天还会发疼，雪天走慢些总稳妥些。
渡口的艄公见两人同来，忙把刚系好的船绳又解开。木槿寒先踏上船，回身时自然地伸手接墨玖君手里的锦盒，指尖碰着盒沿时，才发现里面除了聚灵草，还多了把扶桑花籽。
“你倒会顺手牵羊。”他捏起颗花籽在指尖转了转，眼尾却软了些。
墨玖君挨着他坐下，船板晃了晃，他顺势往木槿寒肩上靠了靠：“总不能让箐箐的花籽在案下积灰。再说……”他抬眼望向前方荒芜地的方向，“卿子衿瞧见这花籽，该知道是谁的意思。”
船行过忘川时，冰面下的水流声隐约可闻。木槿寒把锦盒搁在两人中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墨玖君腕间的旧疤。
万年前天道清算时，墨玖君就是攥着他这只手，替他挡下了劈向心口的雷鞭，那时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像如今要种的扶桑花。
“当年若不是你……”木槿寒声音低了些。
“又说傻话。”墨玖君打断他，抬手覆在他手背上，“你是酆都的主，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况且那时我就想好了，等这事了了，便要你日日陪我在肃英宫暖酒，如今可不是得偿所愿？”
木槿寒被他说得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只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船到荒芜地时，风果然比来时更烈。两人往土坡走时，远远就瞧见卿子衿还坐在原地，只是先前画的星河图被雪盖了大半，他正用树枝慢慢扫开雪，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卿神官倒是有闲情。”墨玖君先开了口，把锦盒往他面前一递，“大帝嫌这聚灵草占地方，扔了可惜，你若不嫌弃便用着。”
卿子衿抬头时，目光先落在木槿寒身上，见他脸色淡淡的，才又转向锦盒。等瞧见里面混着的扶桑花籽时，指尖猛地顿了顿，随即起身深深行了一礼：“谢大帝，谢轮转王。”
木槿寒“嗯”了一声，没多话，却在转身时，对墨玖君低声道：“让阴兵多送些暖炭来，别冻着花籽。”
墨玖君忍着笑应了。
往回走时，雪又开始下了。墨玖君瞧着木槿寒斗篷上落的雪，伸手替他掸了掸：“这下满意了？既送了草，又递了话。”
木槿寒偏头看他，雪落在两人发间，白得像当年祀祈殿的星砂。“满意。”他忽然低头，在墨玖君唇上轻啄了一下，雪的凉混着唇的暖，“但不如陪你暖酒满意。”
墨玖君被他吻得眼尾发红，攥着他的手往渡口走：“那便快点回去，案上的酒该凉了。”
风还在刮，却好像真的没那么烈了。远处土坡上，卿子衿正把聚灵草铺在花籽旁，用体温焐着。而渡口的船上，两道身影挨得极近，赤色与青色的斗篷交叠着，像把荒芜地的风雪都挡在了外面。
邹储在对岸瞧着，忽然觉得方才没说错，肃英宫的炭盆，是比哪里都暖的。
船刚靠岸，就见沐箐箐抱着个陶土盆站在渡口，发间银簪上还沾着点软泥，看见木槿寒和墨玖君回来，眼睛亮了亮：“哥！墨玖君哥哥！你们去哪啦？”
陶土盆里是刚拌好的花土，混着忘川边的软泥，还撒了把碎星砂，是她听邹储说卿子衿在画星河图，特意从自己发间银簪上抠下来的。
木槿寒瞧见那盆土，眉峰动了动，没等说话，墨玖君先笑着接了话：“刚去给卿神官送了点东西。”他顿了顿，朝沐箐箐眨了眨眼，“顺便瞧了瞧你要种的扶桑花籽，卿神官正用体温焐着呢。”
沐箐箐脸一红，抱着陶土盆往木槿寒身边凑了凑：“我这也是刚拌好的土，想着明天让邹储送去。”
木槿寒伸手摸了摸盆里的土，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暖，是用炭盆温过的。
他没说什么，只接过陶土盆往船上递：“让艄公先送去吧，晚了花籽该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