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寒眉峰蹙得更紧:“那你现在来救她什么?”
卿子衿忽然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缝里竟透出点红,“大帝没察觉吗?她近半年,每月十四夜里,魂体都需固魂。那是天道反噬,若不是您用禁咒帮她固魂,她的魂早就散了。”
这话一出,沐箐箐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确实,每月十四她都像是失去某段记忆一般,她只当是她魂魄不稳。
“我这里有封魂的‘星髓’。”卿子衿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银白的,上面刻着星纹,“是我剜了自己半颗心炼的,能将魂魄牢牢锁住。”他把盒子往前推了推,指尖抖得厉害,“只求大帝……让我把它给她。”
木槿寒没说话,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又扫过卿子衿苍白的下颌:九重天的神,心脉与神力相连,剜半颗心,跟废了半条命没两样。
沐箐箐看着那盒子,忽然想起万年前,卿子衿总把刚炼好的星砂塞进她手里,说“这东西暖,能护你魂脉”。那时的星砂也是银白的,像此刻落在他面具上的碎雪。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幽冥灯晃了晃。卿子衿还伏在地上,银色衣袍上的湿痕结了层薄冰,却像比来时挺直了些。
木槿寒沉默半晌,忽然朝邹储递了个眼色。邹储会意,上前一步捡起那银白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块鸽子蛋大的银白晶石,上面流转着淡淡的星芒,确实是九重天的星髓无疑,还带着点极淡的血腥味。
“哥?”沐箐箐看向木槿寒,眼里有些茫然。
木槿寒没看她,只对卿子衿道:“你若敢骗我,酆都的油锅,不介意多煮个神官的魂。”
卿子衿重重磕了个头:“绝无虚言。”
邹储把盒子递给沐箐箐,低声道:“小殿下先收着,等会儿让医官看过再说。”
沐箐箐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她看着卿子衿伏在地上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你起来吧,殿里有炭盆,暖暖再走。”
卿子衿僵了僵,没起身,只哑声道:“罪臣不敢。星髓既已送到,臣告退。”
他说着想往后退,膝盖却又“咔”地响了声,差点栽倒。邹储伸手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卿子衿站稳后,又对着沐箐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没再说话,转身一步一踉跄地往外走。银色衣袍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冰碴声,渐渐消失在殿外的风雪里。
殿内又静了下来。沐箐箐握着那银白盒子,指尖还在抖。
木槿寒看着她,忽然道:“若不想用,扔了便是。”
沐箐箐摇摇头,把盒子攥得更紧了些。窗外的雪还在下,幽冥灯的光落在盒子上,星纹明明灭灭的,像万年前卿子衿塞给她的星砂,暖得人心头发颤。
邹储将卿子衿送到殿门口便折返了,见沐箐箐还攥着那银白盒子站在原地,指尖把盒沿捏得泛白,便轻手轻脚地往炭盆里添了块炭。
“小殿下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先搁着。”邹储低声道,“医官待会儿就到,让他先瞧瞧星髓的药性。”
沐箐箐“嗯”了一声,指尖却没松。她低头看着盒子上的星纹,忽然想起方才卿子衿转身时的背影。
银色衣袍扫过石阶上的碎雪,留下一串浅痕,膝盖弯处的衣料磨得发毛,想来是跪了三个月磨破的。万年前他站在南天门时,银袍是挺括的,广袖扫过璇玑盘,星芒落满肩头,哪有如今这般狼狈。
正怔着,殿外忽然传来阴兵的通报:“医官到了。”
进来的是个白发老鬼差,手里提着个药箱,见了木槿寒便躬身行礼。邹储把星髓从盒子里取出来递过去,老鬼差戴上银镜,捏着星髓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又用指尖沾了点星髓边缘的粉末尝了尝,眉头渐渐舒展。
“回大帝,这确是九重天的星髓。”老鬼差躬身道,“里面掺了神心血,气息醇厚,镇魂锁脉最是管用。只是……”他顿了顿,“神心血耗损极大,炼这星髓的人,往后怕是再难聚神力了。”
沐箐箐的心猛地一沉。
木槿寒挥了挥手让老鬼差退下,殿内又剩他们三人。邹储见沐箐箐眼圈泛红,刚要开口劝慰,却见她忽然攥着星髓往殿外走。
“箐箐!”木槿寒低喝一声。
沐箐箐脚步没停,声音带着点颤:“我去把它还给他。”
她跑得急,裙摆扫过炭盆时带起一阵风,火星子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灭了。
殿外的雪下得更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沐箐箐循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前追,追到殿前石桥时,终于看见那道银色的身影。
卿子衿正扶着桥栏贪婪地喘气,每喘一下,肩膀就抖一下,像是在忍着疼。
“卿子衿!”沐箐箐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散了大半。
卿子衿猛地回头,青铜面具在雪光里泛着冷光。他看见沐箐箐手里的星髓,眼里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哑声道:“小殿下是信不过我?”
“我不要这东西。”沐箐箐跑到他面前,把星髓往他手里塞,“你把心补回去,我不用你救。”
卿子衿的手缩了缩,没接。星髓落在雪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银白的光在雪地里格外亮。“晚了。”
他声音低得像叹息,“心剜了就长不回去了。这星髓你若不用,就只能埋在雪地里化了。”
沐箐箐看着雪地里的星髓,忽然想起万年前。那时她在祀祈殿养伤,卿子衿拎着药罐来瞧她,罐子里是用星砂炖的汤,他坐在床边喂她喝,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九重天的星河,那里的星砂比这汤还暖”。可后来她没等到去看星河,只等到了南天门的火。
“万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沐箐箐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落在雪地上。
卿子衿抬手想碰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指尖在风里颤了颤。“告诉殿下又能怎样?”他苦笑一声,没在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