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回到洞内,提高嗓门:“都踏实睡!副队长亲自带班警戒!”队员们这才松了口气。洞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上连日奔波,不多时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李二蛋却怎么也合不上眼,后槽牙把腮帮子硌得生疼。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带,掌心全是冷汗——只有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封鸡毛信里说的“奸细”。
加入游击队前,他就和陈庄的花寡妇勾扯不清。那女人柳叶眉、水蛇腰,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勾得他魂都没了。本想参军后断了这层关系,谁知第一次征粮路过陈庄,远远看见花寡妇倚在门框上笑,他脚下就走不动道了,当晚就钻进了她的被窝。
这事偏被陈庄地主“陈老抠”撞见了。这老东西和保安团长马大炮是远亲,平日最恨游击队“抢”他粮食,立马进城告了密。马大炮早就在陈老抠家埋伏了亲信,等李二蛋第二次钻进花寡妇被窝时,直接被人从床上拖下来,赤身裸体捆成了粽子。
“两条路——”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他眉心,“要么当连长,抱美人,拿十根金条;要么老子现在就敲碎你蛋蛋,再活剐了你!”
李二蛋盯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刺刀,尿都快吓出来了,哆嗦着点头应下。对方扔给他一套衣服,阴森森地笑:“等游击队靠近据点了再报信,皇军的步兵炮早就架好了……”
此刻躺在山洞里,他越想越怕:要是刘东发现了那两袋根本不存在的“陈庄地瓜干”,要是铁蛋真把藏的枪取回来了……他猛地翻身,却听见洞口传来脚步声——是副队长张大年巡岗的影子,在岩壁上晃成一道狭长的黑影。
那亲信得了消息,连夜策马狂奔到兴隆镇据点,向伪军营长报告。伪军营长不敢耽搁,抓起电话就往保安团打。马大炮一听游击队动向,鞋都没穿好就往安平县城守备司令部跑。驻守县城的日军大队长小林龟山听完汇报,独眼猛地迸出凶光,立刻下令中队长野田集合部队,又让马大炮挑出嫡系一营两个连,务必在天黑后突袭李庄,扬言要“踏平游击队”。
李二蛋背着两袋根本不存在的“陈庄地瓜干”往回走,心里反复盘算着马大炮的交代:半夜摸掉岗哨,给鬼子开门。他攥紧腰间的匕首,好几次走到岗哨附近又退回来——直到听见远处突然响起枪声,竟是铁蛋提前开枪示警了。
此刻躺在山洞里,他越想越烦躁。马大炮说好了“全歼游击队才给连长当”,可现在队伍还剩这么多人,万一鬼子追查下来……他摸了摸藏在裤腰里的纸条,那是和马大炮亲信约定的联络暗号。只要找到机会把纸条送出去,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想到金条和花寡妇,他咬牙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腰上的绳结——却没注意到,洞口那道影子顿了顿,又慢慢移开了。
李二蛋哪敢逃跑,他早被金条、花寡妇和连长梦捆死了。哪怕这次让游击队溜了,只要情报不断送,不愁鬼子灭不了他们。可躺干草上越想越慌——刘东今天那眼神太毒了,万一真查出来,队员们能把他活剐了喂狼!
洞里暗火映得他脸色发青,想起同村王大远中弹时,鲜血喷得像团红雾,和这残火一个颜色。后槽牙咬得发酸,他终于撑不住,趁换岗的队员刚打上呼噜,悄悄爬了起来。
火堆早灭了,凉气顺着裤管往上钻。他猫着腰挪向洞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快出门时回头望,洞里鼾声此起彼伏,没人注意到他消失的身影。月光泼在他脸上,映得瞳孔里全是慌不择路的狠劲——他摸出裤腰里的联络纸条,决定先找到马大炮的亲信,就算当一辈子汉奸,也得先保住这条命。
李二蛋猫着腰摸到陡崖边,刚抱住树干准备下探,冰凉的驳壳枪枪口突然顶住后心。他浑身一抖,仰头看见刘东铁塔般立在身后,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再动,崩了你。”刘东的声音像块冰疙瘩,砸得他膝盖发软。
棉袄被铁钳似的手薅住,李二蛋连滚带爬被拖回洞口。刘东一脚踹在他后心,冲洞内怒吼:“都起来!”队员们抱着枪冲出山洞,却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李二蛋像滩烂泥般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说!怎么勾的鬼子?”刘东的靴底碾着他后颈,疼得他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我不是人啊!”李二蛋狠抽自己耳光,腮帮子瞬间肿得老高,“陈庄那寡妇……马大炮的人拿枪顶着我……我、我怕死啊!”他抖如筛糠地供出和陈老抠的勾结,话音未落,队员王虎的拳头已砸在他眼眶上——正是他眼睁睁看着战友王大远被鬼子机枪扫中的。
“杀了他!给大远报仇!”“狗汉奸!拿我们的命换婊子!”骂声像暴雨般砸下来,李二蛋被踹得在地上打滚,口鼻窜血。刘东猛地扯开他衣领,露出后颈那道指甲抓痕——正是昨夜他摸黑爬进花寡妇家时留下的。
“戴罪立功?”刘东冷笑,从腰间拔出鬼头刀,刀身映着他通红的眼,“你害我们差点全死在李庄,现在想让死去的兄弟答应?”
刀光闪过的瞬间,李二蛋的哭嚎戛然而止。温热的血溅在刘东裤腿上,他盯着那颗滚到脚边的头颅,想起三个月前这人还拍着胸脯说“跟着队长打鬼子”。刀柄在掌心磨出红印,他突然想起铁蛋被捆时通红的眼睛——这一刀,既是给死去的兄弟报仇,也是给那个在山林里拼了命送信的少年道歉。
山风卷着血腥气掠过洞口,队员们沉默着拾起刀枪。刘东用袖口擦净刀刃,抬头望向漫天星斗——真正的战士,从不会被金条和女人勾住脊梁,只会让鬼子的血,来洗净这山林里的腌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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