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窗帘缝隙时，苏晚是被厨房的响动惊醒的。
煎蛋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混合着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她迷糊地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显示才六点二十分。这个点封景在厨房做什么？
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混沌中——樱花公园找回小景后，三个人各自回房，却都辗转难眠。此刻走廊传来拖鞋的轻响，封景端着托盘走进来，早餐的热气氤氲了他半边侧脸。
“睡得好吗？“他自然而然地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苏晚看着吐司边缘煎得微焦的图案，那是她教小景的“笑脸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溏心蛋？“
封景拉开椅子坐下，袖口往上缩了半截，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往煎蛋上撒了点黑胡椒：“你上个月发在妈妈群里的便当照片，小景保存了全部九宫格。“
晨光漫过飘窗时，苏晚才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不起眼的银戒。样式简单得像是大学时期的纪念品，戒面却有个细微的划痕。她突然记起大二暑假在画室打工，封景来借炭笔时，这枚戒指就勾住了颜料架上的麻绳。
“公司说今天要拍定妆照。“封景敲了敲茶杯，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声响，“李晴说你的戏服尺寸需要调整。“
“早上九点去剧组，来得及的。“苏晚咬了口温度刚好的煎蛋，蛋黄缓缓流出金色液体。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她眯起眼，看见封景无名指内侧有圈浅淡的红痕——那是长时间戴戒指才会留下的压痕。
影视城的化妆间飘着淡淡檀香。李晴正在给苏晚别最后一只发簪，鎏金步摇垂下的流苏扫过镜面。
“我听说封景今天会来探班？“助理小林抱着平板探头，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投资方临时加了场雨中相拥戏，说是要烘托CP感。“
苏晚握着胭脂的手顿了顿。镜中倒映出她泛红的耳尖，就像七年前那个雨夜，封景在楼道口将黑色大衣裹住发抖的她时，自己泛红的眼尾。
“让他专心拍戏就行。“她将腮红扫得极淡，整个人像蒙了层纱，“反正我的戏份集中在后半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封景抱着叠得整齐的戏服走进来，袖口还沾着场务专用的荧光贴纸。他特意绕过满地电线，将戏服从半人高的道具箱后递过来。
“新改的腰封。“他解开最外层的油纸，露出内层手写的尺寸备注，“陈导说这场舞剑要飘逸些。“
苏晚指尖碰到纸上的字迹时愣住。黑色水笔写的“腰封预留三寸“旁，竟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这个幼稚涂鸦她太熟悉了——大学动漫社招新时，封景在报名表背面画过同样的图案。
“试镜视频发你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混着远处打光板的嗡鸣，“你演的林黛玉...比原版还让人心疼。“
苏晚猛地抬头。记忆中封景从不看古装剧，更别说重温经典。化妆镜映出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在凝视某个幻影。
“道具组在催了。“李晴适时打断，往苏晚手里塞了把鎏金团扇，“这场戏要拍到午饭点。“
古装剧《凤临天下》的定妆照拍摄选在仿古长廊。苏晚穿着月白织金广袖长裙，发髻间斜插支点翠蝴蝶簪。摄影师调整滤镜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你的披风。“
封景的声音混着檀香味落在耳畔。他手中的玄色披风缀着银线云纹，在逆光中泛起粼粼波光。苏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汉白玉栏杆，却见他利落地将披风甩上自己肩头。
“温度降了。“他的动作熟稔得令人心惊，像是做过千百次。披风带着雪松香落下来时，苏晚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苦橙气息——与他大学时总插在书桌上的那瓶香水一模一样。
摄影师的“咔嚓“声恰在此时响起。快门定格的画面中，封景半蹲着为她系披风系带，指尖擦过她后颈，惊起一片战栗。他抬眼的瞬间，苏晚看见他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
“完美。“摄影师举起平板，画面里两人衣袂翻飞，苏晚额间贴着的花钿恰到好处地点缀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封老师把影帝气场收得真好。“
封景起身时顺手拂开苏晚肩头的碎发，这个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无数次。苏晚低头看着他袖口露出的半截腕表，表盘刻着某奢侈品牌独有的鸢尾花纹——七年前分手时，他送她最后一件礼物就是同款女表的发票。
“第二场是共饮合卺酒。“场务举着道具走来，玻璃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苏晚突然注意到封景无名指内侧有道新鲜擦痕，红痕刺目地横亘在银戒痕迹上。
手机突然震动，苏晚摸出手机，是陈志远导演发来的消息：“小景在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他放学。“配图是小景趴在教室窗台，脸贴着玻璃的模样。
“我需要去接孩子。“苏晚几乎是脱口而出。
封景接过手机扫了一眼，眉心微皱：“我送你去。小景最近在学校...“
他的话戛然而止。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神闪烁，似有隐情。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封景轻点了点头：“我送你过去，然后去片场。“
小学校门口挤满接孩子的家长。苏晚远远看见小景站在梧桐树下，书包肩带滑到胳膊肘。她疾步上前时，封景已经接过孩子手里半融化的冰淇淋。
“妈妈！“小景欢呼着扑进苏晚怀里。
封景站在几步之外，看母子俩亲昵地说话。小景仰头问苏晚：“妈妈，你今天拍戏累不累？“又转头对封景说：“爸爸刚才给老师送了巧克力，老师说爸爸是全班最帅的爸爸。“
苏晚一时语塞。封景若无其事地捏了捏小景的脸颊：“爸爸只是在尽责任。“
回家的车上，小景趴在苏晚膝头画画。封景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苏晚听不见内容，但能看到他眉峰微蹙。
“你最近总走神。“封景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苏晚一震。
苏晚低头看着小景画纸上的涂鸦，一座歪歪扭扭的房子，屋前站着一个戴皇冠的女人。“可能是最近戏份多，压力有点大。“她轻描淡写道。
小景突然举起画：“妈妈看！这是我们的家！“孩子天真的声音让车内气氛微妙，封景瞥了一眼画纸，目光复杂。
“苏晚。“他突然唤她全名，“有些事，我们得谈谈了。“
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不再是往日的冰冷，而是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晚上，小景睡着后，苏晚独自坐在客厅。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一片银白。封景端着两杯热牛奶进来，递给她一杯。
“七年前，“他开口，声音低沉，“你知道林婉如为什么突然回国吗？“
苏晚握紧杯子，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封景坐下，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你母亲。据我所知，你母亲苏明曦当年在林婉如出事前，特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见她。“
苏晚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颤：“你调查我母亲？“
“不，我是在查小景的身世。“封景直视她的眼睛，“小景的DNA检测报告显示，他与常人不同。他的某些基因...与林婉如高度相似，但也有部分基因...非常罕见。“
苏晚瞪大眼睛：“你在暗示什么？“
封景深吸一口气：“我在暗示，也许...我并不是小景生物学上的父亲。“
房间瞬间安静得可怕。
“你说什么？“苏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封景苦笑：“七年前，我查过一个秘密实验室的事故记录。里面有人用未公开的基因技术进行试验...我怀疑...“
“够了！“苏晚猛地站起来，“我不会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小景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任何人，包括你，质疑他的存在！“
封景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永远都是一团迷雾。“
“那就去查吧！“苏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别拿小景来冒险。他需要稳定，需要爱，而不是成为你证明什么的证据！“
封景沉默良久：“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却又无法割舍。他们都是这场意外中的受害者，却又是彼此无法割舍的羁绊。
苏晚最终别过脸：“让我安静一会儿。“
封景点头离开，轻轻关上门。苏晚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坐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相册——那是封景还不知道的秘密。
相册里，全是她偷拍的封景各个时期的照片，从大学时的青涩到现在的成熟，每一页都有她的心血和思念。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母亲与林婉如的合影，背面写着一行字：
“真相就在你手中，但请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苏晚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从未给母亲看过这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心脏猛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那是她母亲的旧友。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听见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苏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有些事情，你真的不该查。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林婉如的死，不是意外。“
苏晚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而且，“对方停顿了一下，“封景，他可能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挂断电话，瘫坐在沙发上。一切，都乱了。
门外，封景站在黑暗中，手中握着那枚银戒，眼中一片复杂。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