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官驿。
日头稍稍偏西,但光线依旧算得上明亮,透过窗户纸,将房间内映照得颇为清晰。
萧景珩已于今日清晨悄然离去,返回京都。
他只留下简短的口信,说是要亲自回京筹措督办水车所需的各类特殊材料。
尤其是那些需要工部匠作监专门加工的铁件和轴承,命林晚在此安心优化图纸,等他归来。
林晚一上午都沉浸在案头,对着那张水车草图修修改改。
根据李栓柱提供的工匠经验,调整着一些细节尺寸和结构,使之更符合当下的工艺水平。
全神贯注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感觉脖颈有些酸胀,她才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暂时闲了下来。
房间内一时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轻微的“嗡嗡”蜂鸣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竟是那个被她放置在房间角落,自从被李承影寻回后便再无任何异常动静的急救箱!
林晚猛地转头,循声望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急救箱箱体表面,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银色条纹,此刻正以一种极快的频率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
伴随着蜂鸣声,箱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竟然……
自动弹开了一条缝隙!
这一幕,久违了!
却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
林晚几乎是屏住呼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心脏狂跳不止。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掀开完全弹起的箱盖,定睛朝箱内看去。
急救箱内部摆放的物品,让她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箱内物品分两排,摆放得异常整齐,甚至可以说……井然有序得令人恐惧!
第一排,赫然是各种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术器械!
LW-07号手术刀;解剖剪,弯头直头各一把;短柄镊子;止血钳;简易骨锯。
第二排,则是几支药剂。
小型玻璃安瓿瓶里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是麻醉剂;
还有几支密封的注射器,里面是乳白色的抗生素悬浊液和明黄色的止血药液。
所有这些物品,都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医学理性气息。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不是救人的工具,而是进行某种冷酷研究的装备。
林晚的瞳孔急剧收缩,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深的疑惑。
“这……这都是解剖用的工具和药物……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弹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她熟悉这些工具,但从未想过它们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难道……难道是让我……用这些工具,去解剖那些疫区死去的病人?”
“让我深入尸体内部,去查找瘟疫那隐藏在血肉之下的、最根本的病因!”
想到这些问题,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合上依然还在发出轻微蜂鸣的急救箱,一把将其提起!
她必须行动!
她快步冲出房门,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房门外,李栓柱正四仰八叉地瘫在一张老旧太师椅里,闭着眼睛,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阳光照在他油光光的脸上,嘴角甚至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显然正沉浸在某场娶媳妇儿的美梦里,咧着嘴傻笑。
林晚此刻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什么礼数,直接上前一把抓住李栓柱粗壮的手臂,用力摇晃:
“李师傅!醒醒!快醒醒!”
李栓柱正梦到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娇羞地朝他走来,刚要伸手去揭,猛地被人粗暴摇醒,美梦瞬间破碎。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没好气地嘟囔着挥动手臂:
“谁呀?!哪个杀才!这么没礼数!扰人清梦……”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视野逐渐清晰。
当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急切的林晚时,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
他慌忙站起身,脸上挤出谄媚又尴尬的笑容,打着哈哈:
“呵……呵呵,原来是女官大人!您、您有何吩咐啊?小的……小的刚才睡得迷糊,胡言乱语,您千万别见怪!”
林晚根本没心思计较他的态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
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栓柱,也顾不上什么委婉措辞了,直接说出了那惊世骇俗的请求:
“李师傅,你能否想办法,去疫区那边,给我绑一个病人回来?要活口,但要捆结实了,五花大绑那种!”
“啥?!”
李栓柱像是被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绑一个瘟疫病人回来?
还是五花大绑?
这林晚莫不是疯了不成?
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女官大人您三思啊!”
“疫区里……那、那都是些吃人的怪物!邪门得很!碰一下都要倒大霉的!我才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他退得太急,差点被太师椅绊倒,狼狈地扶住椅子,惊魂未定地看着林晚,仿佛她是什么比瘟疫更可怕的存在。
似乎是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般直接拒绝上官命令实在无理,尤其是自己前些日子才刚刚犯了事儿,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
李栓柱又赶紧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着哈哈,试图转移这要命的差事:
“呵……呵呵,女官大人,不是小的推脱,实在是……”
“实在是这绑人的活儿,风险太大,我这把老骨头,又笨手笨脚的,怕是干不动,反而误了您的大事……”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对了!女官大人!我这里有个绝好的人选!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万无一失!”
林晚紧蹙着眉头,急切地追问:
“谁?”
李栓柱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讨好与如释重负的表情,朝着一侧厢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当然是二柱子啦!那小子力气大得吓人,又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让他去,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