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又请欧非卿到一边细说，欧非卿也照做。
“欧先生想必也略知我们王府的情况，从江都王故去后，府里就剩下窦老王妃抚养着小翁主过活，眼下，窦老王妃操心着一件事，小翁主渐渐长大，如没有位好先生调教，恐怕她会变得粗俗，所以老王妃差遣小人去找个好先生，刚才，我去了酒肆，被那帮文人无端羞辱一通，现在，有幸遇见先生，老朽想，要讲学识，整个江都也只有欧先生才配得上教我们翁主，只是我们王府现在的状况，老朽却又不敢对着先生说出这种话！”
“管家，你虽不敢说却已经说了，你可真是给我出个大难题，没想到送块肉却得来个大难题，这买卖做得有点亏，可是，要想扳回来，是不是就只能继续做下去？管家，你说呢？”
“我？欧先生的意思是？”
“明天上午我会去府上拜访，我愿不愿意做你们翁主的先生，等我明天见过你们翁主再说吧，她也有四岁了吧？”欧先生说到最后一句，脸上难得地飘过一丝恍惚。
“正是，我家翁主满四岁了，那我现在告辞，我马上就去禀报我家王妃，就说明天欧先生会来府上，老王妃准会非常高兴，欧先生的大名，江都人都如雷贯耳！”
“你先可别说错我的意思，我最恨别人误解我！”
“是是是，一定不会！”管家一路连走带跑回到王府，手里拿着那大块肉，就匆匆跑到老王妃屋里，跟她说了欧先生的意思。
老王妃也是一样高兴，虽然欧先生还没有确认会当无忧的师傅，但在老王妃看来，以她孙女的资质一定会让欧先生答应。
想到这里，老王妃连忙让管家把小翁主找来，她要嘱托孙女一些事，好让孙女明天在先生面前表现好一点。
“无忧，明天会有个欧先生来府上，他会做你的师傅，教你读书，你要表现的乖一点，明白吗？”
“祖母，什么是乖？”小翁主跪在地上，面无表情。
“就是先生问你什么，你都要回答，而且要回答好一点。”
“先生要问什么？我要回答什么？什么才是好一点的回答？请祖母告诉我！”小翁主抬起脸看着老王妃。
老王妃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含糊其辞回答。
“只要尽你知道的答就是了。”
“明白，祖母！”
看着小翁主离去的小身影，老王妃这会儿倒有点怀疑，以小翁主现在的抵触情绪，她会给欧先生留下个好印象吗？
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欧非卿真的如约而至，老王妃亲自到门口迎接，欧非卿向王妃行过礼后，跟着王妃来到客堂落坐。
“欧先生的大名，老身早已如雷贯耳，今天见到，更是觉得先生配得起这样的大名，先生真是少有的高尚之人，从我们王府遭难后，人人都见而避之，唯有先生还能屈驾光临寒府，如果先生以后还能教我的小孙女一点学识，那老身真是感激不尽。”老王妃言辞恳切。
欧非卿从进王府开始，就在暗暗打量着王府的各处。
欧非卿曾经见过王府原来的奢华，对比现在，真是不得不感叹世事的无常，再看着尽去珠宝一身素衣的老王妃，欧非卿的心里只有唏嘘。
“多谢王妃抬举，我只是略有点小才，担着个虚名罢了，只有一点我敢夸口说的，我从不是个势利小人，从不附庸权贵，也不对落难之人丢石头。我愿交往的人一定是志趣相投的人，我愿教的学生也一定是要我认为值得教的。”
“老身尊重先生的志趣，也敬佩先生，我相信我的孙女绝不会让你失望，想来，我的孙女也还小，要按往日，我也尽可以让她享受孩子该有的乐趣，唉！”
说到这里，老王妃的眼中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哀伤，“可我一直在想，我们王府虽没落了，可我们王族不能没落，只要还有一个子孙在，依然要努力去把王族重新抬起来，哪怕只剩下个女孩子。”
“王妃这样说，我现在倒真是很有兴趣来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子来担负起这个重任！”
“我也正想让先生看看我的无忧呢！”老王妃马上吩咐下人，下人到门外把小翁主带进来。
欧非卿看着走进来的小女孩，先是低着头，然后恭谨地行跪礼，行过礼后等着问话。
“无忧，见过欧先生，如你有福，欧先生以后就会是你的师傅。”老王妃说道。
小女孩抬起头，一张苍白精致的脸，欧非卿第一眼看到这张小脸时，只觉得一刹那间仿佛有种错觉，时光似乎倒流了。
不过欧非卿很快恢复常态，冲着王妃笑笑。
“不知王妃可否允许我单独跟翁主说几句？”
“这有何不可，先生请便！”老王妃慢慢走出客堂。
“请问翁主能否把名字告诉在下？”
“刘无忧！”小翁主口齿清楚。
“无忧，无忧。”欧非卿把这个名字连着念了几遍。
“以在下看来，翁主的这个名字似乎错了。”
“为什么错了？先生！”小翁主愣了愣，马上接着问。
“翁主叫无忧，那就该是没有忧愁，可我看，现在翁主脸上满是忧愁，可是这名字取错了？翁主觉得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我才不管名字对不对！我只是想让小柯回来，小柯回来我就开心了。”小翁主不以为然撇撇嘴。
欧非卿眼里的兴趣越来越浓，虽然从他见过小翁主第一眼后，他就决定做她的先生，但他现在还想跟她多说几句。
她那张小脸上，有种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成熟，这让欧非卿非常感兴趣。
“谁是小柯？”
“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他让我觉得很开心，可是祖母却把他赶走了，说是为了我好，怎么会是为我好？小柯走了，我再也不觉得开心，这怎么会是为我好？我现在不开心，就是想让我祖母明白，她想错了，她做错了！”
“你觉得你能让祖母明白吗？”
“当然能，如果我一直不开心，祖母就会明白，因为她说了她想为我好。”
“可是，要做到一天不开心很容易，要做到天天不开心就难了，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见不到小柯我本来就不开心，如果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他，那我就永远不开心。”
“小柯只是一个朋友，你会有其他朋友，会有很多，你还会不开心吗？”
“小柯是小柯，不是其他朋友，这不一样。”小翁主用很郑重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欧非卿的心里彻底没有了一丝戏耍之意，一开始欧非卿听着翁主的话，还以为是小孩子的任性之言，现在看看小翁主的神色就知道这孩子很倔强。
“那我以后会每天来看看翁主做到没有。”
“好的。”小翁主竟然爽快答应。
欧非卿在告辞前给了老王妃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他会每天到府上来教授翁主，而且不收分文报酬。
这不由让老王妃感叹世态也不尽是炎凉。
只是没过多久，这喜悦就被冲淡了点。
还是因为小翁主，她就真的没有笑过，从小柯走之后。
小翁主现在也听话，坐着认真听欧先生讲课，完成欧先生布置的作业。
不上课时，就跟着恬姐学女红，这也是老王妃要她学的。
只是小翁主的脸越来越忧愁，面色也差起来，人也渐瘦，老王妃现在明白，自己的孙女是在无声的反抗她，老王妃不得不承认，这种无声的反抗却是让她犯难的，呵斥吗？以什么理由？责怪吗？何从说起？
她也向欧非卿讨教过，他不置可否。
“王妃，小翁主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快，但同样，她的性情也是异常的倔强，轻易不能左右她的作为！”
一天又重复一天，每天看着自己孙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消瘦，老王妃心里是既心疼又恼火。
因为，最终，老王妃不得不妥协，然而妥协的同时，却也是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颓丧，自己的目的，只是想让孙女按着自己的思路去成长，去成为一个合格的没落王族的坚强延续者，现在看来，孙女不缺坚强，可是她不会按着别人的思路成长，只按着她自己的，这是福是祸？
她这个老祖母已经无能为力去验证，老天不会给她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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