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车停在联盟总部地下车库时，腕表指针刚划过九点。
办公室里亮着夜灯，林远点开邮件的手指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最终长按屏幕选择下载。
视频缓冲条走完的瞬间，画面跳出来。
深夜巷口，路灯照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左边那个穿藏蓝夹克，身形敦实——是阿强。
右边男子戴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正往阿强手里塞个牛皮纸袋。
林远凑近屏幕，指节抵着下巴，视频里阿强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又快速环顾四周，才把纸袋塞进怀里。
咔嗒一声，手机被重重按在桌上。
林远站起身，背着手在落地窗前走了两步，墙角的座钟敲了十下，他突然转身抓起内线电话：阿亮，来我办公室。
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阿亮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林远指了指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查这个人。
阿亮凑近，鼠标滚轮快速滚动，画面被放大十倍。
鸭舌帽边缘露出半张侧脸，下巴有颗痣，左耳垂缺了一角。这特征...阿亮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数据库检索声轻得像雨声，找到了。他推了推眼镜，境外资金代理人，道上叫阿虎，去年在曼谷挑动过两大帮派火并，今年三月在澳门搞垮过地下钱庄的资金链。
林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强跟了他五年，从码头看场的小头目一路做到安保主管，去年替他挡过三刀的人，怎么会...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阿强在例会上的欲言又止——当时讨论与政府合作的新政策，阿强捏着会议纪要的手把纸都攥皱了，说太依赖白道怕不牢靠，他还笑着拍对方肩膀：老强，你跟着我，什么时候吃过白道的亏？
阿信呢？林远突然问。
在楼下值班。
让他立刻换便装，今晚开始24小时跟紧阿强。林远扯松袖扣，别让老强察觉。
阿亮应了声，正要退下，林远又补了句：再让阿玲明天去老强家。
就说...就说联盟要给家属做心理辅导，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他顿了顿，别说是我安排的。
次日午后，阿玲抱着牛皮纸袋站在阿强家楼下。
单元门的电子锁坏了，她推开门时，铁锈味混着谁家炖排骨的香气涌出来。
二楼转角，阿强妻子正蹲在地上哄女儿，小女孩抱着个缺了耳朵的布兔子，抽抽搭搭地说：爸爸又不陪我看动画片。
阿强太太。阿玲弯下腰，从纸袋里掏出盒草莓，林生让我给孩子带的。
女人抬头，眼眶有些红：林生太客气了。她起身时，阿玲瞥见她手腕上的淤青——像是被什么硬物硌的。最近阿强总说单位忙...女人边开门边絮叨，前晚两点才回来，我问他去哪了，他说在查仓库安保。
可他身上...有股子怪味，像汽油混着烟味，他以前最讨厌抽烟的。
阿玲跟着走进客厅，茶几上堆着没拆的快递，最上面是盒降压药——阿强有高血压，林远特意让人从德国带的。太太最近睡眠怎么样？阿玲装着翻家庭教师的教案，我学过点心理疏导
能怎么样？女人苦笑，把草莓洗进玻璃碗，他半夜总说梦话，昨天我听见他喊林生要是知道了...，我问他知道什么，他又装睡。
对了，上周他还说联盟的新政策胳膊肘往外拐，说林生不该把权力分给什么协调组...
阿玲的笔在笔记本上沙沙记着，听到最后一句时，笔尖在协调组三个字上戳出个洞。
傍晚六点，林远在小会议室见到阿涛时，对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林生，阿涛推了推金丝眼镜，市场部的陈经理、物流组的王组长，还有码头的老周，这三天在茶餐厅碰了三次头。他调出监控截图，三个身影在玻璃幕墙后交头接耳，他们聊的内容...涉及特别事务协调组的权限扩张。
林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桌面。
特别事务协调组是他上月刚成立的，整合了情报、财务、安保三个部门，目的是集中权力对抗雷洛残余势力。
看来动了某些人的蛋糕。阿俊呢？他问。
在隔壁改利益分配草案。
让他把草案里物流组的分成比例再提两个点。林远的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表面上是安抚，实际上...让陈经理觉得他能代表物流组谈条件，王组长觉得自己才是码头的话事人。
阿涛眼睛亮了：分化瓦解。
对。林远看了眼手表，八点，紧急会议，通知阿强、阿勇他们。
会议室的顶灯在八点整亮起时，阿强正擦着额头的汗。
他进门时，林远注意到他袖扣没系好，露出一截发红的手腕——像是被什么绳子勒的。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要说明。林远示意助理播放视频，阿虎的身影刚出现在投影布上，阿强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生！
这...这是误会！
坐下。林远的声音像块冰，我问你，上周三凌晨两点，你在码头仓库？
阿强的喉结动了动：我...我查安保。
查安保需要收境外代理人的钱？林远点开第二段视频，画面里阿虎的手拍了拍阿强的肩，阿强低头看了眼纸袋，快速塞进怀里。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阿勇的粗重呼吸。
阿勇猛地拍桌：老强！你他妈吃里扒外？
我没有！阿强急得脸通红，那袋子里是...是阿虎说能搞到雷洛在加拿大的账户信息！
我想着...想着帮林生...
够了。林远抬手打断，阿虎是什么人，阿亮刚才已经发给你们了。他站起身，绕过会议桌走到阿强面前，我信你没打算背叛联盟。但你犯了个错——不该擅自行动。
阿强的肩膀垮下来：林生，我...
这样。林远拍了拍他的背，你去查，阿虎还接触了哪些人。
查到的信息直接报给我。他压低声音，老强，我给你机会，但只有一次。
阿强猛地抬头，眼里泛着水光：林生，我一定...
散会。林远转身回到主位，阿俊留一下。
其他人鱼贯而出，阿勇经过阿强身边时瞪了他一眼，门砰地关上。
林远给阿俊倒了杯茶：明天开始，你牵头三个新项目。他指节敲了敲桌面，不是要你做成，是要你看...谁最急着跳出来反对。
阿俊捧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锐利的光：明白。
窗外，月亮被乌云完全遮住了。
林远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阿玲下午在报告里写的：阿强妻子说他最近总说林生变了。变了么？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全家福——妻子抱着女儿，身后是维多利亚港的灯火。
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轻声道：要变的，从来不是我。
凌晨一点，阿俊离开时，林远还在看阿亮新传来的监控记录。
屏幕上，阿强走进巷口的便利店，买了包烟，然后拐进后巷——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露出阿虎半张脸。
林远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悬，最终按下保存键。
有些雷，总得自己引到脚下，才知道该怎么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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