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我不是,陈小姐救我。”阿砚拼命挣扎着,但无奈抓着他的人又高手劲儿又大,他奋力一番也没能逃出魔爪,反而是脖颈那一圈被勒出了红痕,看到熟悉的面孔,他赶紧求助。

眼看着阿砚被人缠得险些无法呼吸,脸都红了,陈玉如将滕栩宁的手拿开,将人解救出来,拉到一旁,离滕栩宁远远的。

滕栩宁莫名其妙,“你认识这小孩啊。”

“你怎么样了。”陈玉如白了这人一眼,然后蹲下身去看阿砚的情况。

阿砚捂着脖子弯腰剧烈咳了几下,眼睛都蒙了一层水雾,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喘不过气,或者两者都有。

等缓过来一阵,他才摇了摇头,只不过在接触到滕栩宁直勾勾的视线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颤。

“我家大人吩咐我,让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陈玉如疑惑,“等我干什么,他可还交代了你什么?”

刚才看到谢清樾身边服侍着的人好像是另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阿砚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说起来,似乎每次谢清樾找她都是派的阿砚过来。

阿砚眨眨眼,再次摇摇头,“大人就说让我在这里等会儿,等天黑了再回去。”

可能是担心后面还会出什么事,所以让他先在这里等着吧。

陈玉如想着,身后还有一大摊事情要处理,哪能真让一个小孩在这里站到天黑,她催促道:“你快回去吧,我这里将摊收好,也该关门了。日头快落下去了,你也回府复命去吧。”

阿砚年纪不大,人却固执死板,主子吩咐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齐全了,说让他等到天黑就真的要站到天黑。

看陈玉如他们在将外头摆了一地的东西搬回店里,也跟着帮忙,不过因为个头小,也帮不上什么。跟着晃了几圈,被卢氏嫌碍事,给他手上塞了块点心,在旁边干巴巴看着。

还是后面串儿从外面玩回来,看到是同龄人来了,整个人才活络起来,像个小孩。

暮色降临,几人终于将店里收拾好。最后嘱咐何小山跑一趟,将阿砚送回了内城。

临走前还依依不舍,有种好不容易找到了同龄玩伴的惺惺相惜之感。

也是,谢清樾那府上拢共也没几个人,像阿砚一般大的估计是没有其他人了。谢清樾这人话也不多,可能真将孩子憋坏了。

刚到内城,与何小山道别后,阿砚就如同一尾灵活的小鱼,溜进了城墙旁停了许久的一辆马车里。坐着马车到了谢府,他脚步轻快地跳到谢清樾的书房,踮起脚尖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瘦小的身影将未乱的衣衫整理好,检查了一遍没有不妥了才推门进去。

一进屋,就见着已经沐浴过的谢大人,一头柔顺黑发自然下垂,发尾还带着潮气。谢清樾手上捧着一卷书,眼尾扫向阿砚,一眼就看到了阿砚脖子上的红痕与发皱的衣领子,即使打理过了边缘依然不平整,像是被人抓过。

谢清樾眉头微蹙:“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阿砚吐了吐舌头,“陈小姐身边有位很凶的哥哥,以为我是小贼,将我抓了起来。”

“哥哥?”

是滕栩宁吗?

阿砚继续说道:“哦对,那位哥哥就是大人你今日吩咐我看的人,好像也住在陈记铺子里。”

话音刚落,便见着自家大人的手骤然收紧,手里的书卷被捏的发皱,然后便听到他恢复如常般问道:“阿砚,你是如何得知的?”

“刚才听串儿说的,他跟我说他的阿姐在院子外面捡到了一个受伤的男子,就是这位凶巴巴的哥哥。然后就将他救回了家,一直住在里面。”

呼吸仿佛停了一瞬,四周静得可怕。

阿砚忽然觉得有些冷,他摩挲了一下手臂,有些被向来对他和颜悦色的大人的面色吓到了,“就是这些了。”

今日大人同另一位周大人离开后,便叫他在陈记边上等着,偷偷跟着那位红衣男子,看他后面去了哪里,将行踪带回去复命。

这是谢大人第一回给他吩咐崇均哥平日里做的差事,他激动了好一会儿,想不到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了。好不容易将打探到的消息带回来,大人还是这副模样。

阿砚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桌边燃烧的蜡烛爆出花,发出清脆声,谢清樾微微平复躁乱的心,疲惫地摆了摆手,“今日累着了吧,你先下去歇息。”

待室内又只剩下他一人,谢清樾才卸下了力气,将整个身子放松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头微仰着,目光放空,盯着虚空发呆。

她竟又捡了人回去。

还是这么的...好心肠。

袖中有物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谢清樾起身,看清是何物后,顾不上仪态捡起,用衣袖作手帕将簪子表面的沾染上的灰尘擦净。

这支簪子正是陈玉如刚被逐出侯府后当掉的那支,偶然间被他看到,买了回来。

说起来,这簪子本就与他有些关系。上面镶嵌的那块白玉是他自小戴在身上的一块玉佩上取的。

他原本是江南谢府的嫡子,但家中叔叔与外人勾结,害了父亲,母亲自缢,他被母亲身边的婢女拼了一条命送出来,一路北上,风餐露宿。

初到侯府时,他只在院子里做些杂活。刚遭受大祸,失去一切的他本就万念俱灰,在花团锦簇的侯府里干活,与在街巷乞讨、与乞儿在污水中抢食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天府里的小少爷撞见了他身上露出一角的白玉,起了坏心思,将其夺走。他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放在手心把玩,

“你什么身份,也配戴这种好东西?”说着,白玉被狠狠摔在了花园的假山上,质地极好的白玉碎成了几块。

谢清樾感觉自己的自尊如同这块白玉,被砸得粉碎,碾落到了泥里。

或者,骄傲与自尊早就在一路的逃难中就磨灭了。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眼睛甚至没有看向那块碎玉。最后是正好路过的陈玉如狠狠将曹氏的小儿子骂了一顿。应该是看他可怜,将他放到了身边。

谢清樾没有表示任何异见,反正日子在哪里过都一样。

只是有一天,一根样式简单,甚至称得上做工拙劣的簪子被摆在他面前。

这样的簪子若是放在以前,根本就进不了谢家嫡子的眼。

但是他确实又认出了那根簪子上的白玉,正是他被摔碎的那块。他不解地看向面容带笑的陈玉如,询问这是何意。

这人还是惯常的那副笑眼,“你是不是觉得洁白无暇的玉碎了、沾上泥了就毫无用处了?就活该自暴自弃被人随意扔掉?”说着,她指了指簪子,“诺,这不是还能做簪子吗,戴在头上一样好看。”

只是她后面让人去假山边捡碎玉时,只能在角落找到这么一小块,其他的都被人清理走了。

彼时的谢清樾目光紧紧盯着那根素簪,久久没有开口。

却能感觉到麻木了很久的地方忽然飘进了一阵风,很轻,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