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太乙精舍的衰败
三庄主西门惊涛端坐在太乙精舍正厅的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从继任庄主和无尘剑派掌门以来,他每日都要召集众人训话,今日也不例外。
厅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沉水香的气息,却压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西门惊涛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上:自成大庄主西门斩月、二庄主西门惊雷等人被范无争残忍杀害后,范无争依然逍遥法外,如今还当上了武林盟主。以致太乙精舍和无尘剑派威名扫地,你们还有脸自称武林中人?
西门惊涛缓缓起身,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西门疏影身上。少年挺拔的身躯在众人中显得格外醒目,西门疏影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疏影。西门惊涛的声音突然放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你可知范无争最后现身之处?
西门疏影咬了咬下唇,声音低沉而克制:回禀三叔,侄儿...侄儿不知。
不知?西门惊涛冷笑一声,袖袍无风自动,那为何有人看见你前天曾在青溪镇出现?那里正是范无争最后现身的所在!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西门疏影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三叔明鉴,西门疏影强自镇定道,侄儿只是去采买些笔墨纸砚
够了!西门惊涛突然暴喝,一掌拍在扶手上,坚硬的紫檀木应声裂开一道细缝。他大步走到西门疏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在查什么?你父亲西门斩月的事,轮不到你如此插手!
西门疏影倔强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却不肯落下:那是我爹!他死得不明不白,我...
住口!西门惊涛袖袍一挥,劲风扫过,西门疏影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红木柱子上。厅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西门惊涛转身走回主位,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冷得像冰:三日之内,我要看到范无争的落脚信息。否则...他顿了顿,你们知道后果。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场训话画下一个惊心动魄的句点。
西门疏影站在人群最前排,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作为前任大庄主西门斩月之子,他本该是庄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却处处受制,连呼吸都仿佛被人监视着。
西门疏影身形挺拔如青松,一袭墨色劲装勾勒出修长的轮廓,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暗纹流转,正是西门家嫡系子弟才能佩戴的寒霜剑。然而此刻,这把剑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他的身份,他的仇恨,他的无力。
站在西门疏影身旁的西门砚白——二庄主西门惊雷之子——同样面色阴沉。他比西门疏影略高半头,肩宽背阔,眉宇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此刻却也被压抑得如同困兽。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刹那间,西门疏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怒火,那火焰被强行压制,却仍在暗处熊熊燃烧。
疏影哥,西门砚白压低声音,嗓音沙哑如磨砂,三叔越来越过分了。
西门疏影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那些曾经对他父亲俯首听命的兄弟姐妹们,如今个个低眉顺眼,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西门砚白能听见:他怕了。
西门砚白眉头一皱:怕什么?
怕我们抢他的庄主和掌门之位。西门疏影的目光重新落回主位上的西门惊涛,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我爹的仇,范无争的强大,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把失踪的天阙剑。
西门砚白瞳孔微缩,指节捏得咔的一声轻响。他刚要开口,主位上的西门惊涛忽然冷眼扫来,两人立刻噤声,但彼此的眼神已交换了某种默契——这庄中暗流涌动,而他们,绝不会就此屈服。
惊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黄梅雨——西门惊涛之母,拄着那根乌木蟠龙拐杖,从内室缓步走出。她的身形比从前更加佝偻,但每一步踏下,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却依然沉稳有力,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这位老夫人近来身体每况愈下,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可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黄梅雨走到西门疏影面前停下,拐杖在地上一顿,震起细微的尘埃。厅内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黄梅雨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西门疏影:疏影,听说你前日又去见了四极撼岳盟的护法——瘟判官李子敬?
西门疏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已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仿佛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平稳:奶奶,李护法只是...
够了!
黄梅雨突然提高声音,拐杖重重顿地,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厅内烛火都跟着摇曳了一瞬。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仍死死盯着西门疏影:四极撼岳盟的人你也敢结交?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吗?
西门疏影的拳头攥得更紧,指节发白。他抬眼直视黄梅雨,声音低沉却坚定:奶奶,我从未忘记。
那你为何还要与那些人往来?黄梅雨的声音近乎嘶哑,你知不知道,李子敬手上沾了多少武林正义之士的血?
西门疏影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正因如此,我才要见他。
黄梅雨身形一晃,仿佛被这句话击中。她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说什么?
西门疏影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奶奶,有些事,我必须查清楚。
黄梅雨盯着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孙子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你简直是在找死...黄梅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厅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凝固。西门惊涛冷眼旁观,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而西门砚白站在一旁,目光在西门疏影和黄梅雨之间来回游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窗外,一阵冷风卷过,吹得窗棂咯吱作响,仿佛预示着某种无法挽回的风暴即将来临。
姜玉萍纤细的手指轻轻拉住丈夫西门疏影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仰起脸看向西门疏影,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布满血丝,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疏影,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利剑刺破厅内凝重的空气,字字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西门疏影低头看向妻子,发现她素来红润的脸颊此刻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了几分。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肌肤上,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他心头一紧,伸手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指,这才发现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厅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紧绷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西门惊涛阴沉的目光如刀般扫来,黄梅雨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沉水香与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西门疏影终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小心地揽住妻子单薄的肩膀,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在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与西门砚白短暂相接,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姜玉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脚步虚浮地跟着丈夫西门疏影向外走去。她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走到门口时,一阵穿堂风突然袭来,吹得她身形一晃,西门疏影立刻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小心。西门疏影低声说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姜玉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但她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衣襟,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
西门惊涛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冷眼旁观着厅内众人的反应。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锐利的眼睛更显森寒。
都听清楚了?西门惊涛端缓缓起身,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西门疏影夫妇离去的方向。从今日起,庄中事务必须经我过目。他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庄,违者——
话音未落,西门惊涛端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上好的黄花梨木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按门规处置!这声暴喝在厅内炸开,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几个年轻弟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厅外,残阳如血,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太乙精舍的鎏金匾额上。那曾经辉煌的金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质。一只乌鸦突然落在匾额上,发出刺耳的鸣叫,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几片黑羽在风中飘荡。
西门砚白突然转身冲出大厅,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西门砚白深陷自责,认定西门斩月等人所遭灾祸皆因自己而起。复仇无望,又遭叶卉茗绝情相待,自从叶卉茗远离他后,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终日沉默寡言,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郁。万念俱灰之下,唯有逃避现实一途。
西门砚白的靴子重重踏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胸中郁结的闷气踩碎。厅内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那些或责备、或怜悯的眼神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浑身发疼。他抬手猛地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刺眼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照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哥哥!西门霜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但西门砚白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他穿过回廊时,衣袖带倒了廊下摆放的一盆兰花,瓷盆哗啦一声摔得粉碎,泥土四溅。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滚开!西门砚白对着闻声赶来的小厮怒吼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小厮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
西门砚白继续向前狂奔,直到冲进后山的竹林才停下。他靠着一株粗壮的竹子剧烈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他抬手狠狠捶向竹干,粗糙的竹皮磨破了指节,鲜血顺着翠绿的竹竿缓缓流下,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西门砚白低声呢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那是庄中召集弟子的信号,但他已经不想再回去了。此刻,他只想化作一缕清风,永远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西门惊涛负手而立,站在厅门前。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院中那株枯死的老梅树。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两道身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身后,二管家战战兢兢地递上一盏新沏的云雾茶。西门惊涛看也不看,反手一挥,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蒸腾起一片白雾。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给我滚下去!西门惊涛厉声喝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待众人仓皇退下后,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望着墙上西门家历代先祖的画像,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画像中,西门斩月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院外,暮色渐浓。一阵冷风卷过,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庄院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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