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盯紧些。”乔氏掩了掩衣裳,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瞧着有些重量。
“是。”
那年轻的丫鬟双手举过头顶接住,小心退了下去。
屋外天寒地冻,白雪和深蓝的天沉沉盖着这天地,宝珠引着那丫鬟下去,这丫鬟瞧着面生,大概是新来的……可她似乎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心里是这么想的,目光不自觉游移到她身上,目光略略向上游走时,一不小心撞进一个漆黑的眸子。
心中吓了一跳。
原是已经到了院门。
那丫鬟出了门,向她行了一礼,垂着头就要离去。
却在那片刻间,宝珠似是觉得自己眼花了,沉沉夜幕下,她好像瞧见了那丫鬟裙摆下落下了什么闪亮的东西。
可再一仔细瞧,却什么都没有了。
薄薄的身影消失在墙角的拐弯处,无人注意的地方,那丫鬟身下落下细细碎碎燃尽的灰烬,点点火光在冰天雪地里转瞬即逝,还未走出这院门,哪还有什么人影。
几步开外的雪地上落着薄薄一层灰,白雪一盖,干干净净。
“唰。”
扫把扫开地面的积雪,露出底下青石板的痕迹。
一大早苏棠就让绿竹和柳嬷嬷带着袁芙悄悄去看望袁蓉,自己则留下来在院子里努力地扫雪。
今日是赴宴之日,一会儿袁懿会来寻她。
正因如此,她才特意安排袁芙在今日去。
纸包不住火,袁家长女从英国公搬出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京城中的人们都在议论究竟是这袁家教女未有方,还是那老英国公留下的独子冥顽不灵。
袁二大怒,遣人送口信让她速速回英国公府,谁知袁蓉甩出用长公主担保的和离书出来,一时间让京城的风向都转向了后者,定是那英国公府欺人太甚。
可没过多久,坊间又有疯言疯语,说那长公主自己都是一个骄纵无度的人,棒打鸳鸯,蛮横无理,她的担保,只怕是无由无据。
总归妇道人家嘛,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面上都不好看,更是个无孝之人。
那袁家女若是还念着点娘家,怎么样都该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留在英国公府。
“嘀嗒。”
未曾有一丁点征兆,青石板上滴落一滴鲜血。
只觉胸口一紧,周身的空气在一瞬间凝滞,身体里翻江倒海,气息在顷刻间逆行而游。
巨大的疼痛吞噬着她,耳边的世界仿佛静止,连风声都停息。
在这样一片安静的世界里,忽然传来轻微的瓦片碰撞的声音。
是行走在屋檐之上的脚步声。
术法之力……消失了。
顾不上鼻前一片狼籍,她胡乱抹了一把,煞白着脸就要往屋内跑。
而她只能来得及到台阶之上,身后之人悉数出现。
牡丹苑本就偏僻,眼下四处一个人都没有。而裴钰……该死的,偏偏他这几天不在京城。
他们既在这个时候来,一定算好了一切。
“嘀嗒。”
耳边似有水滴声将她唤醒。
她在……碎片般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心中像是一根弦绷到了极致。
睁眼,猛然惊坐起。
才发觉那滴落的不是水滴,而是鲜红的血液……
眼前的世界明晰起来,苏棠只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躺在床榻旁的木地板上,一只青白的手斜斜垂落,红色的血液自那滴落,滴在了她的面上。
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那床榻上的人显然已经遇害,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一看便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他的命。
于是她这才恍然发现身旁有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脑袋重重的,像是有什么记忆被落下。
不对啊……这是哪……
她本该等着袁懿来赴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凶案现场?
记忆回到门前扫雪,体内的力量抽离,身后的不速之客……
她身上的术法之力消失了?
苏棠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只记得自己跑至门前台阶上,欲拿起放在角落的一把长剑,那是先前阿芝留下防身用的。
就算不能用术法,她也能拼命为自己争取一些胜算。
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她一招就被放倒了?
不能吧苏棠,你不能那么菜吧。
苏棠扶额,暗自神伤。
她默默爬起来,离那床榻上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心中默念超度经法,以示自己不是故意闯入这里。
这间屋子瞧着不小,看着室内装潢,绝不是小户人家。
苏棠暗叹一声,不知自己又惹上了什么人,也不敢细看那床榻之上的脸,摸至门边,仔细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手刚触及那门就发觉并未上锁。
轻轻一推,殿门大开,露出外头雕栏玉砌。
是高台筑起,檐角倒挂的冰棱是天然的装饰,隐去原本繁复的雕饰,尽显华贵。这大概只是一个小院,却也能看见覆雪的回廊绕着结冰的池子,廊柱上的雕文一点不含糊。
她可以肯定,这处府邸绝不比那公主府差。
尤其是那高台,她很少在普通府邸里见到如此高的高台……
高台……
恍惚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哇,懿娘你看,这儿竟然有这么高的高台。”由衷的喟叹,那声音,竟是来自她自己!
脑海中的记忆支离破碎,那些熟悉的场景和画面一点点如同皮影戏般穿行而过。
虽是冬日,细细密密的汗却从苏棠额角沁出。
是宾客款款而至的场景,大殿之上灯火通明,数不尽的佳肴一一乘上,漂亮的舞娘披着薄纱在大殿中央起舞弄影。
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唯有大殿中央的主位空着。
这是一场没有主人的宴席,宾客却充耳不闻,饮酒高歌。
暖气融融,燃着熏香,恰在人声鼎沸时,圣旨到。
众人一齐将目光落在宾客席的一角,那坐着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娘,此刻正半垂着眸,毕恭毕敬地上前接过圣旨。
苏棠似乎以第三视角,魂魄游离于此身之外,目睹了一场宴席的开始。
等等……
那个接圣旨的女娘是自己?!
她在干什么?!
再然后是亲朋贺喜,女娘垂着头,嘴角扯出微笑。
然后……
便是这里。
这回忆太过诡谲,苏棠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做过这些事情。可回忆里的一幕幕真实,她看着自己如提线木偶,一步步走向为她设好的局。
那这里是……九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