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玄师之前,她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儿。
涛涛盛世,与她何干。
于是她早早学会了怎样虎口夺食。
遇见钟遇之后,她惊叹这个看着不比她大多少的女人不仅有一手好玄术,更有一身好功夫。
她出手时的行云流水不似那些男人般铮铮有力,却能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送上致命一击,她的招式带着极强的迷惑性,阴险狡诈。
苏棠将这一身本事摸了个五六分熟,所以即使没有术法……
废话,她还没蠢到毫无准备……
“啪嗒。”端王将酒杯放下,看向高台之上的主位旁燃着的一炷长香。
算算时间,那偏院的一切都该有了着落。
“三姐姐呢?”
袁懿见本该坐在自己身旁的苏棠久久未归,莫名担心起来。
她一直觉得今日的三姐姐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尤其是出门时她兴致还颇高,瞧着与寻常没有差别。
“这圣旨一下,她还有旋转的余地吗。”另一侧袁可鸣轻蔑道,“还是端王殿下有本事,竟然连陛下都能搬出来。”
圣旨……
袁懿猛然回想起苏棠接过圣旨的那一瞬。
女娘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却在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不仅没有半点笑意,反而还藏着些……不甘?
“不好啦不好啦!”
前殿忽地闯入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侍女,虽是冬日,额角却出着细细密密的汗,脸上红扑扑的,一看便是跑得急了。
这一声没由来的叫声一下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力。
“三小姐忽地发了疯!在偏院砍伤了好些人呐!”
什么?
袁懿一怔,立马朝那声音望去。
“棠儿呢?我的棠儿呢?你且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端王身侧的袁二像是如梦初醒,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席间,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来,白着脸问道。
“三小姐因不满这桩婚事,匆匆赶到我家殿下养病的院子……将他……将他……”
她似是再也不敢说了,仓皇跪下,口中只带着哭腔,“求诸位大人救救我家殿下吧!救救我家殿下吧!”
说着,竟当众磕起了头,一下下掷地有声,不一会儿,大殿上出现一条蜿蜒的血迹。
“不……不……我的棠儿绝不会如此!”袁二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往后踉跄几步,猛然想起端王还在旁边,匆忙跪下,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殿下!殿下!还求殿下明察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瞬间闭上了嘴,形色各异。
袁懿只觉着自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的三姐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算做了,怎么可能轮到他们去发现破绽?
一时间心下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那袁三娘当真有如此大的胆子?”身后已经传来细细碎碎的闲话。
“不能吧,那九王爷再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她一介民女哪来的胆子……”
“可到底没经过教化!再说了人家背后有长公主撑腰,说不准还真不怕呢……”
“哎呀!是呢!”其中一个贵妇人捂着胸口,“这不还把长公主拖下水了!”
袁懿压下心中的忐忑,看向坐在对面的袁窈,却见她虽是从容坐着,秀眉也是蹙起,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王一手扶起袁二,眉头紧锁,却丝毫看不出半点慌乱。
“放肆,竟敢将主意打到天子脚下!”
端王一手扶起袁二,抬眼时眸光清明无波,未被眼前乱象扰去半分镇定。
语声不疾不徐,每一字都落得稳当,仿佛不是在应对突袭,只是闲聊窗外月色,“左右护卫何在?”
话音未散,他已将桌上酒杯叩倒。待护卫闻声涌入,他才缓缓起身,衣摆扫过地面时不见半分仓促,只淡淡补了句:“留活口。”
这……这是要……
“干什么?别犯蠢!”
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静,袁可鸣一只手紧紧按在了袁懿的身上。
寒风卷着碎雪撞在殿外玄柱上。
“砰!”
殿门就在这时被一脚踹开。
玄色锦袍先探进来半截,银狐毛镶边沾着雪粒,随来人迈步簌簌落在金砖上,竟似带着寒气砸地的轻响。
来人身形挺拔如寒松,墨色玉带束着腰,其上嵌的赤金蟠龙纹在殿灯下发着暖光,偏被他周身冷意压得只剩贵气。
他未戴冠,乌黑长发仅用一支羊脂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边,沾着的雪化了,水珠坠在白皙下颌,却半点不显狼狈。
眉骨锋利如裁,鼻梁高挺似琢,薄唇紧抿时线条冷硬,唯有眼睫纤长,垂落时投下浅影,可抬眼那刻,满殿烛火都似被冻住。那双眉眼本是长得极漂亮的,可现下这眸子只是极黑,黑得像深冬寒潭,半点光都映不进去,只余彻骨冷意,扫过殿中众人时,竟没人敢与他对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他不过还站在殿门口,未发一言,却像整座大殿都被他的气势拢住,暖炉里的炭火明明烧得正旺,殿中人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连带着那玄袍上的银狐毛,都似染了冰碴子。
殿内众人一时间噤了声,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个人。
眼前这人面生,从未在任何公开的宴席上见过,可看他浑身上下的气势,绝不是凡人。
而这眉眼……
待看清这眉目时,殿内不少年长者变了神色。
“本王的府邸设宴,怎么连一声通传都没有?”
一个矫健的身影踏着飞雪而来,长剑出鞘时,四周的人退了一圈。
苏棠心念一动,看清来人后往身后一瞧,正好对上了从檐上跃下来的裴钰。
“阿芝,留活口。”
声音散漫,像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阿芝领命,正要将面前这群目瞪口呆的人拿下时,忽觉身侧一阵刀风,匆忙回过头,却见寒光闪过,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圈,直直插入他对面那余公公的心脏。
“哇,三小姐,那可是朝廷的人!”阿芝吓了一跳,转身时却见身后的女娘吹了一口气,将脑门上贴的符纸吹得哗啦作响,然后一把将它撕了。
“那咋了。”她扬扬手里的符纸,“又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