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被劈成两半之后,整整七昼夜,太阳像一枚被钉死在苍蓝铁壁上的赤金铆钉,半步不退;月亮则羞怯得不敢露面,仿佛怕一探头就被白昼的洪流灼成银灰。
江湖,这块曾被黑暗巨神反复揉搓的破布,如今被曦皇之光漂洗得雪亮,却仍残留几处顽固墨渍那些墨渍,正是神秘组织的余烬。
它们像跳蚤,像蚂蟥,像剪了触角的百足之虫,不死心地蠕动、潜伏、繁衍,妄想把黑夜重新缝回黎明的裂缝。
于是,一场比正邪大决战更漫长、更细碎、更诡谲的清影战争,轰然揭幕。
余烬名单·黑暗跳蚤的狂欢,
暗网残卷烛幽录记载,
黑榜余孽·甲级十七瞑鸦,曾掌十万夜航鸦,可在一夜之间把一座城池的活人变成睁眼尸体。
黑榜余孽·甲级二十一镜侯,擅以碎镜为牢,曾将三大剑派掌门困于方寸镜宫,百日不得出。
黑榜余孽·甲级三十三蜉蝣姥姥,活死人蛊的祖宗,传说她的一口痰就能让万里江山化作腐沼。
……
名单之长,卷轴展开能绕洛阳城三圈半。
更有无数丙级、丁级的小鱼小虾,像雨后蘑菇噗噗乱冒,割一茬长一茬。
剑盟·巡天院连夜点亮万照灯塔,灯塔之光穿透九重云海,把每一道可疑阴影都钉在光幕之上。
徐纹如今被世人敬称曦皇却坚持自称巡光人站在灯塔顶端,披风猎猎,像一面不肯降落的晨曦之旗。
他抬手,指尖划出一道金线,金线瞬间化作万里光幕,将所有余烬的名字、画像、气息、乃至生辰八字,全部投映在夜空。
“自今夜始,江湖无暗。”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中原的瓦檐同时震颤,惊起三千鸽群。
血夜三连环·余孽的第一次反扑,
子夜·子时·子正一刻。
三声更鼓未落,三座重镇同时爆出血色烟花。
西蜀锦官城,万锦楼被瞑鸦化尸鸦群笼罩,活人眨眼变尸,尸又睁眼变鸦,鸦再化尸,循环无休。
江南姑苏台,千面水镜突然倒悬,满城人影被抽入镜中,只留一地空壳。
北境雪饮关,护城河水瞬间腥臭,浮起百万腐鱼,鱼腹裂开爬出指甲盖大小的蜉蝣蛊虫,扑脸就咬。
徐纹人在灯塔,目光却同时映出三处惨景。
“分光·千影巡天!”
他抬手一抓,掌心炸开一千道晨曦剑影,剑影又一分为百,百化万,万化亿……
亿亿剑光化作漫天曦羽,每一羽精准锁定一名受害者、一只蛊虫、一片鸦羽。
西蜀剑羽落下,尸鸦化作雪色飞灰,被夺生机的百姓在光中重新睁眼,胸口起伏,泪如雨下。
江南剑羽刺入水镜,镜面轰然炸裂,被困人影跌回肉身,空壳倒地碎成琉璃。
北境剑羽焚河,腐鱼成灰,蜉蝣蛊虫被光粒穿心,化作漫天流萤。
三处血夜,三息扑灭。
而徐纹本人,仍立在灯塔之巅,连披风都未飘乱。
镜侯的镜宫·折叠十三重噩梦,
瞑鸦与蜉蝣姥姥伏诛,唯镜侯遁走。
他逃入镜宫一座由十万碎镜拼成的折叠空间,藏在姑苏城外半寸虚空的褶皱里。
镜宫之内,上下颠倒,前后互换,左脚迈出可能是右耳归来。
剑盟三大长老联手闯入,结果左脚刚落地,右脚就成了别人的右手,惊骇退走。
徐纹只身赴会,
他未拔剑,只抬手,以指尖为笔,在虚空写下十六字,
光无背面镜无折痕。
字成,化作十六颗恒昼星,星芒所照,镜宫十万碎镜同时失去折射能力,变成普通玻璃。
镜侯尖叫,祭出万镜归一,欲将所有镜片熔成一面绝对黑暗镜,反吞曦皇。
徐纹轻叹,光在镜前,镜即是光。
他吹出一口气,如晨曦第一缕暖风。
暖风拂过,十万镜片同时化作漫天光蝶,蝶翼拍击,镜侯被自己的影子钉死在光蝶之墙,瞬息风化。
镜宫坍塌,化作一座透明琉璃山,山腹中空,可容千人。
徐纹在山顶插下一面小小木牌,
江湖留影处照见本心。
自此,姑苏城多出一条新市集,镜山灯会。
游人以铜镜照山,山以琉璃照心,恶念重者自惭形秽,善念轻者笑逐颜开。
蜉蝣姥姥的万蛊夜宴·腐肉生花,
蜉蝣姥姥逃入腐骨原”。
那里曾是上古战场,埋骨亿万,如今成了她培育万蛊夜宴的温床。
她掘开尸山,以血为酒,以骨为烛,以魂为乐师,奏响亡者圆舞。
一夜之间,腐骨原开出十万朵尸花,花蕊里钻出指甲盖大小的血色蜉蝣,嗡嗡振翅,遮天蔽月。
徐纹携剑盟九曜降临。
九曜者,琴、枪、符、刀、笔、镜、鼎、弓、扇,九位巅峰宗师。
琴师苏听雪,一弦震落三千蜉蝣。
枪神燕横江,一枪挑破百里尸云。
符圣沈砚书,万符化阵,将尸花连根拔起。
其余六曜,各显神通。
而徐纹,只做了两件事,
抬手,以指尖曦光画圆,圆内时间加速千倍,蜉蝣成虫即老,老即死,死即灰。
再抬手,以掌心混沌轻覆,灰中生出雪白蒲公英,风起,十万伞翼飞向远方,落地即化作一片药田。
腐骨原,自此更名万生原。
春可采药,夏可牧马,秋可酿酒,冬可围炉。
蜉蝣姥姥的骨杖,被插在田埂,成了一株会唱歌的向日葵。
暗网除名·烛幽录的最后一页,
三大甲级余孽尽灭,剑盟并未停步。
徐纹亲率巡光十三卫,按烛幽录逐条点名。
有人躲在深井,被一束晨光垂直照透,化作井壁青苔。
有人藏于画轴,被画外人提笔一抹,墨痕成灰。
有人分裂成七道影子,逃向七个方向,结果七个太阳同时升起,影子无处可藏。
每除一名余孽,灯塔顶端便亮起一盏曦灯。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最后一盏曦灯亮起。
烛幽录无风自燃,火焰纯白,纸灰化作一行行金字,
暗网既空,江湖永昼。
火焰熄灭,纸灰飘散,像一场金色细雨,落在巡天院前的青石阶上。
雨过,石阶上新刻一行小字,
此后再无黑榜。
众生拾光·和平的另一种喧嚣,
江湖终于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光天化日下的热闹。
茶肆的说书人,如今改讲曦皇夜游,讲到激昂处,满堂拍案,惊飞窗外麻雀。
青楼的琵琶女,谱新曲晨曦破阵乐,弦声一起,连嫖客都忘了调笑。
少林寺的武僧,把曦皇三式融进罗汉拳,拳出如朝阳出海,金光灿烂。
峨眉的女侠,以曦光为线,绣出万里江山,绣品展开,竟能听见风入松涛。
而在巡天院最高的飞檐上,徐纹独坐,披风下摆垂落如云。
苏听雪抱琴而来,轻声问,天下已安,何不归隐?
徐纹微笑,指向远方。
那里,仍有乌云边缘的淡灰,仍有深海之下的幽蓝,仍有孩童梦中惊醒的魇影。
“光若止步,暗便回眸。”
他起身,披风猎猎,像一面永不收卷的晨曦之旗。
“走吧。”
“去哪?”
“去所有光还没照到的地方。”
传说之上,
很多年后,江湖流传一句话,
如果你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看见天边亮起一道不肯熄灭的金线别害怕,那是曦皇巡光。
而在巡天院的灯塔顶端,永远悬着一盏灯。
灯芯是徐纹留下的一粒曦种,
灯罩是苏听雪以琴弦织就的光幕。
灯油是燕横江枪尖挑落的星火,
灯座是沈砚书万符凝成的镇纸。
灯火长明,照亮江湖每一个可能滋生阴影的角落。
灯火不灭,传说不息。
天下无夜,江湖永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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