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肖推开茶水间的门，门轴发出细碎的吱呀声。苏妲己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哑光唇釉在日光灯下泛着冷调光泽，像极了昨晚服务器报错时的蓝光。“林肖你瞧，”她忽然转身，睫毛膏刷头悬在半空，“红姐这周的口红色号，跟咱们PPT里的‘数据预警红’简直是孪生姐妹，上周是‘数据纠缠姨妈血夺命红’，今天变成‘甲方爸爸找儿子PUA忧郁紫’。这哪是化妆，分明是给甲方当调色盘呢。
林肖咬开薄荷糖纸，想让自己的心情也清凉一点，糖纸上有后羿射日图案。她摸着着糖纸边缘的纹路锯齿，忽然想起昨晚改的方案，已忘记了到底是第几稿，苏周往代码里塞了彩蛋。那个藏在第七层嵌套数据里《山海经》的梗。他贱兮兮地晃着机械键盘：“知道为啥选应龙流泪吗？这神兽能蓄水，正好克红姐的‘甲方之怒’。”薄荷糖的凉意让人心情好了许多，她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午十点十七分，茶水间的微波炉又开始发出嗡鸣，带饭的同事们开始准备午餐了。
“小林！”红姐的高跟鞋声传来，掩盖了微波炉的声音。她思索着用指尖敲了敲微波炉，“贺总说元宇宙婚礼策划案，得加个‘量子纠缠’环节，要那种00后最喜欢的风格，那种……”她突然卡住，心里也搜索不到合适的词汇，“赛博朋克风的，又得有文化底蕴！”红姐的口红是YSL方管1966，去年双十一她在工作群里分享过链接，配文“无法复刻的红棕”，此刻却在中午的阳光中显得有些干瘪。
正在给睫毛膏换芯的苏妲己手一抖，刷头“扑通”掉进拿铁里。这位自称“全公司最懂山海经”的策划师，此刻像被按住七寸的蛇——她工位上摆着《山海经图谱》台历，每个月都有不同神兽，今天是“狰”，五尾一角，章莪之山有兽，声音如击石。“领导，量子纠缠得用真机测试，咱们虚拟机跑不出粒子对撞的视觉效果啊。”她的吸管在咖啡杯里搅出焦虑的漩涡，倒映着红姐眉心的川字纹。
“那就用虚拟机模拟粒子对撞！”红姐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在大家注视下输入密码。林肖眼尖，看到锁屏壁纸是红姐和儿子的合照，小男孩举着奥特曼玩具，红姐却穿着职业套装比耶，这画面特别不搭，就像穿西装去菜市场。“这里面有贺总的加密密钥。”红姐边说边用指甲敲键盘，发出哒哒声，“把婚礼LOGO改成双螺旋结构，要像DNA链条，还得有区块链的流动感，明白吗？”她突然转身，香奈儿丝巾扫过咖啡机，林肖注意到她后颈有几根白头发，像是代码注释不小心粘上去的。
红姐有个儿子叫阳阳，今年八岁。去年她意外怀孕，瞒着老公把孩子打掉了。那天在茶水间，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不是不想要，是实在没时间……”后来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工作上，结果在阳阳的家长会上，被其他孩子说“阳阳妈妈总是发工作语音”。现在她U盘外壳上刻着“天道酬勤”，边角掉漆了，露出里面的银色，就像被磨掉的棱角。
深夜的机房味道很怪，泡面的豚骨味和服务器的电子焦味混在一起，在空调风里飘着。林肖盯着屏幕，代码像蛇信子一样动，突然发现苏周的后台程序又搞事情。只要“红姐”两个字出现在日志里，就会触发《大悲咒》的蒸汽波混音版。“这算行为艺术。”苏周嘴里塞着辣条，油溅到机械键盘上，“等她听到自己名字配佛号，肯定得懵。”他的鼠标垫是《山海经》里的“乘黄”，传说骑上能活两千岁，现在被咖啡渍染成深棕色。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肖按回车键，声音像棺材盖盖上。虚拟婚礼场景亮了：量子态云朵托着机械凤凰，每片羽毛都二进制闪烁；电子海燕衔着数据流飞，翅膀划过留下甲骨文“永结同心”的影；背景是克莱因瓶星空，总坍缩又重生，偶尔闪过“加载中”的条。苏周特意埋的这个梗，说“婚姻就像永远加载不完的程序”。林肖看着机械凤凰半人马身子，想起红姐在电梯里揉太阳穴，觉得每个甲方心里可能都住着神兽。
苏妲己突然指着屏幕尖叫：“妈呀！红姐的虚拟形象和应龙打起来了！”大家仔细看，红姐的卡通人偶举着二维码追，应龙爪子慢悠悠点“免打扰”，龙角飘着“您已被神兽拉黑”的红字。林肖笑得不行，椅子后腿翘起来三厘米。这时听到后面“咔哒咔哒”响，红姐的高跟鞋声比平时快三倍。她想起上次团建，红姐喝多了说：“阳阳总问我啥时候陪他看奥特曼，我说等妈妈把甲方大爷伺候好就去。”
“你们搞啥封建迷信？”红姐的香奈儿丝巾缠到键盘上，在“确认删除”按钮那儿打了个死结。她看机械凤凰半人马身子，眉头皱起来：“这啥四不像？还有这个——”她点开隐藏文件夹，《山海经》检索界面出来了，输入框还有“如何优雅地摸鱼”的搜索记录。
苏周按下回车键，系统语音用甜腻腔说：“检测到领导关怀，启动‘夸夸模式’。”马上，大屏幕被彩虹弹幕淹没，“红姐是赛博菩萨转世吧”“这项目格局比不周山还高”“建议红姐摸鱼技巧申非遗”。
红姐的钢笔掉地上，“当啷”一响，像新年倒计时。她弯腰捡笔，林肖看到她西装内衬有块淡色污渍，像咖啡渍，又像泪痕。“明天早上十点，我要看到正式版。”红姐把钢笔插回内袋，丝巾扫过苏妲己咖啡杯，“还有，把半人马改成纯凤凰，要带点母性光辉。”电梯门关时，她身影被拉成单薄剪影，像《山海经》里走丢的神兽。
电梯下行数字跳得慢，苏妲己凑近林肖耳边：“知道不？红姐上个月去静安寺算命，大师说她命中缺水，所以总穿蓝色西服套装。”林肖想起红姐工位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子总耷拉着，花盆下垫着《区块链技术指南》当托盘。
月光从机房百叶窗漏进来，照在笔记本电脑上，像银色渔网捞起满室代码碎光，有一段注释写着：“应龙流泪，是因为看见太多乙方的眼泪。”
“其实她有点像《山海经》里的神兽。”苏周开口，“看着凶，其实只是在本能的母爱护崽。听说她儿子在学校被笑‘妈妈只会发工作语音’。她半夜三点起来学剪视频，给儿子做奥特曼混剪。”林肖摸出手机，相册有昨晚截图：红姐虚拟形象背对镜头，半人马形状马头系着粉色蝴蝶结，这是她刻意加的细节，用了七十二行代码，比写“量子鸿蒙纠缠”模块还久。
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嗡嗡作响，像《山海经》里“狰”在吼吟。林肖把糖纸折成小船，放在苏妲己咖啡杯旁边：“明天把凤凰翅膀调成渐变蓝。”苏周挑眉，在代码写注释：“给母兽鳞甲涂点柔光。”东方泛起蓝青色，服务器蓝光和窗外的月光在红姐U盘上交汇，U盘外壳“天道酬勤”字间，不规则卡着辣条碎屑，像没编译的bug。
林肖剥开最后一块薄荷糖，甜里混着熬夜的苦。看着屏幕上凤凰的机械图案，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变得机械僵硬了，她想起《山海经》里的“鸾鸟”，说见它天下就安宁。工位仙人掌陪着她继续加班，那是红姐去年送的，标签写着：“给能熬夜的年轻人，仙人掌耐旱，你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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