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朝歌嫡女传 > 第四十四章 暗流涌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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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之恩,尚未言谢……”苏邑昭说着,突然屈膝跪地,双手按着地面,正欲行稽首礼。

楚蘅没料到她会行如此大礼,急忙伸手去拦:“夫人言重了。”

你来我往间,忽听榻上之人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楚蘅转身,关切地问道:“伤口又疼了?”

卫斳摇了摇头,斜睨着他身边的那人,悠悠的吐出俩字:“无妨。”

楚蘅会意,识趣地道:“将军既无碍,那在下就先……”

话音未落,入口的帷幔被人掀起,紧随而至的便是一声娇柔的“将军。”屈婉儿捧着一只漆盒疾步而入,无视在场的其他人,径直走到榻前,目光关切地落在卫斳身上,“将军,这是妾亲手熬制的参汤,您趁热喝了吧。”说着,将那漆盒置于案上,打开盖子,袅袅热气伴着浓郁的参香扑面而来。

卫斳微微侧头,看了眼那碗参汤,道了声:“有劳了。”便移开了视线。

屈婉儿脸上的笑意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初,“将军伤势未愈,需得好好调养才是。”见卫斳仍不为所动,又道:“这野山参是妾的阿父从楚王那里得到的赏赐,还望将军多少喝一些。”

卫斳神色淡淡的朝对面的楚蘅递了个眼色,楚蘅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替他接过那碗参汤,舀起一勺,闻了闻,道:“这参汤倒是不错,只是眼下将军伤势初愈,不宜大补,还是先放着吧。”说着,将那青铜簋重新放回了案上的漆木盒中。

屈婉儿没想到楚蘅会如此说,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脸色亦变得有些难看。

屋里一时之间安静的出奇,苏邑昭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还是先离开为好,屈婉儿再怎么说也是女子,面子薄,自己这般杵在这儿,只怕她会更难堪。于是向着对面的李管事道:“李叔,你与我一同去庖厨看看,备些清淡的吃食来。”苏邑昭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刚迈出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对楚蘅道:“楚公子,将军就拜托你了。”

刚走出青庐,就见史叶迎面而来,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衣裳。见苏邑昭出来,史叶一脸纳闷的迎上前去:“夫人这是要去哪儿?”他昨夜同梁缙一道去追捕那重伤卫斳之人,直至天将破晓才回到府中。哪知刚歇下没多久,就听说卫斳醒了,忙又起身,想着拿些换洗的衣物过来,顺道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苏邑昭将要去庖厨的事简单说了下,史叶闻言,道:“夫人若不嫌弃,就让末将去吧,夫人这般亲自前去,只怕他们会手忙脚乱。”

苏邑昭一想也是,笑着回道:“那就有劳了。”

被她这一笑,史叶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小就跟着卫斳,虽也见过不少姿色卓绝的女子,但苏邑昭却与她们很是不同,她的身上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淡雅中透着股坚韧,叫人印象深刻。“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末将该做的。”说完,转身快步离去。走出老远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捧着衣裳,忙又折了回来,将衣裳递给跟在苏邑昭身后的玉琴,道:“这是将军要的常服。”

玉琴应了声,将衣裳接了过去。

此时的庖厨内正忙的热火朝天,几个婆子正围着灶台一边聊天一边忙活,全然未留意到出现在门口的苏邑昭。

“……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夫人不是楚王亲生的。”

“啊?不是吧。那将军知道吗?”

“知道啊,不然怎么可能娶进门。”

“你都听谁说的?我怎么觉着这么不可信呢。”

“就是,我也不信!你们是没瞧见,大婚那日,夫人光是随嫁的侍从就站了满满一院子。”

“一院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都走了。”

“这话说的……那是夫人说她一人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这才挑了几个得力的留下……”

“得了吧。我估摸着,是怕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吧。”

“也是,她才多大的年纪,就当了夫人。那屈氏和潘氏可都比她年长,也不见她给过什么好脸色。这下好了,日后这府里啊,怕是要有好戏看咯……”

苏邑昭站在门口,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若不是她觉得米粥或许清淡,想让庖厨再准备些小菜的话,恐怕也不会折返回来,自然也就听不到府上下人间的闲言碎语了。

直到身后的李管事轻咳一声,几个婆子才回过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苏邑昭淡定地领着李管事一道走进去,只道:“可有什么清淡的小菜?”

其中一个婆子回道:“回夫人,还有一些时令小菜。”

苏邑昭朝四下看了圈,道:“那就一样准备一些吧。”

那婆子应了声,转身吩咐其他人去准备。

苏邑昭走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他们备好吃食。不多时,婆子们便将粥和小菜端了上来,待李管事一一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让其提着食盒,往青庐的方向而去。

潘瑶得了消息赶到,恰与提着食盒回来的李管事在青庐外撞了个正着:“李管事,你这是往哪儿去呢?”

李管事停下脚步,回道:“回二夫人,夫人让老奴准备了些清淡的吃食,给将军送去。”

潘瑶一听,瞅了眼身旁的侍女灵儿,灵儿会意,忙道:“既是夫人准备的,我们二夫人也想尽尽心意,不如就由我们送去吧。”

李管事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妥吧。”

潘瑶却不以为意,笑盈盈地道:“这有什么不妥的,都是自家人,何必分得这般清楚。李管事就放心吧,我自会与夫人说的。”

眼看推辞不去,李管事只得应了声“是”,将那食盒交到了灵儿手中。

赭石色的天光从云隙间透出,将府墙内的晨雾一点点掠去。潘瑶领着灵儿进门,见屈婉儿正候在前厅,面色憔悴,好似一夜未眠。听见脚步声,屈婉儿抬起头来,见到潘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妹妹怎么来了?”

潘瑶快步走到她身前,行了一礼,扭头往后寝的方向看了眼,关切地问:“听说将军醒了,我来瞧瞧。姐姐怎么样?还好吗?”

屈婉儿起身还礼,故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没事,就是担心将军……”

潘瑶轻拍着屈婉儿的手背,柔声道:“姐姐也别太担心了,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屈婉儿微微一笑,道:“有妹妹开解,我自是宽心不少。”正说着,看到灵儿手中的食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潘瑶淡定回道:“妾听说将军刚醒,想着应该还饿着,就让庖厨备了些吃的送来。”

屈婉儿目光微闪,似有不悦,面上却客气依旧:“妹妹有心了,只是这吃食还是由我送进去吧。”

潘瑶定定的看了屈婉儿一眼,微笑道:“姐姐照顾将军辛苦,还是多休息会儿吧。这点小事,交由妹妹便是。”

屈婉儿语气坚定:“将军的伤势牵动着整个府邸的心,我身为妾室,自当尽心尽力。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还是由我来更为妥当。”

潘瑶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让灵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姐姐可要千万照顾好自己,莫要太过劳累。”

屈婉儿接过食盒,道:“妹妹放心。”说完,便提着食盒往内室走去。

待屈婉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潘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冷冷地瞥了眼身旁的灵儿,道:“走,咱们回去。”

灵儿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二夫人,咱们就这么走了?”

潘瑶冷哼一声,道:“不走还能怎样?你没瞧见吗?那贱人铁了心要往将军跟前凑,我难道还能硬抢不成?”

灵儿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可是二夫人,您就这么让她得逞了?”

潘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灵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在那贱人面前失态,让将军看我的笑话?”

灵儿吓得一缩脖子,忙道:“奴不敢,奴只是替二夫人不值。”

潘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的。”

灵儿忙低下头,连声应是。

潘瑶重新迈开步子,边往外走边道:“既然她想争,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屈婉儿提着食盒回到后寝,将食盒中的清粥小菜一一摆放在案上,道:“将军,先用些粥吧,妾特意让庖厨熬得烂糊些,好消化。”

卫斳穿着常服,由史叶搀扶着从屏风后走出,瞥了眼案上的吃食,淡淡地道:“放着吧。”

屈婉儿似未听见,只嘴角含笑的劝道:“将军多少吃一些吧,您已经一日未进食了。”

看这阵仗,想来他若不吃上一口,这屈婉儿是断不会走了的。无法,卫斳只得在她期盼的目光中,随意夹了簇小菜送入口中,快速咀嚼了两下,眉头微微皱起:“咸了。”

屈婉儿没想到他会先尝菜,一时间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忙道:“是妾疏忽了,妾这就让人去……”话说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就见灵儿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将军,不好了,二夫人她……她……”

卫斳轻抬眼睑,似乎对眼前的一幕并不惊讶。屈婉儿快速看了眼卫斳的脸色,问:“她怎么了?”

灵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喘着粗气,道:“二夫人她……她晕倒了。”

屈婉儿站在那里,等着卫斳发话。可等了半天,发现他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就连他旁边的史叶,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屈婉儿轻斥道:“那还不快请侍医去瞧瞧。”

灵儿哭丧着脸,道:“已经让人去请了,只是……只是二夫人她……”

屈婉儿有些不耐烦了,道:“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灵儿怯怯地看了卫斳一眼,道:“二夫人她说……她说……她说……”

这戏演得实在拙劣,就连史叶看了都忍不住扶额。眼看卫斳的脸色越来越差,屈婉儿意识到了不对,走到卫斳跟前,福了一礼,道:“将军,妾去瞧瞧妹妹。”

卫斳没吱声,只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屈婉儿这才不情愿地提起裙摆,随灵儿一道快步离开了青庐。

卫斳接过史叶递来的粟米粥,金黄的米粒吸足了鹿骨汤的鲜香,泛着油润的光。撒进粥里的菖蒲碎微微发苦,却有提神醒脑之效,驱散了周身的困倦。

“这粥明明就是夫人让庖厨准备的,功劳倒让她俩占了,真是可笑。”史叶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言语间满是对潘瑶和屈婉儿的不满。

卫斳喝了口粥,动作从容,仿佛方才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淡淡地开口:“她们想争,就让她们争去。只要不影响大局,就随她们去吧。”

史叶点头,恭敬地应了声“是”,继而听见卫斳问:“人找到了吗?”

史叶面色一凝,道:“还未,不过梁缙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卫斳放下手里的粥,目光深邃,他从鞍县回辽东的时间,除了随行的亲信外,几乎无人知晓。可那刺客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无迹可寻,世上竟有如此蹊跷之事?“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完,视线重新落回到手里的粟米粥上,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今早苏邑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倒是心安理得的很,就这么把他让给了那两个媵妾。

如果他没记错,这屈婉儿和潘瑶都比她年长,看今日这阵仗,显然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府里已经暗潮汹涌,她这个正室夫人倒像是被排挤在外了一般。想到此处,卫斳心中不禁生出一股烦躁,一把将手里的粥重重地搁回了案上,粥里的米粒随着震动跳跃而出,溅出了几滴汤汁。

史叶被卫斳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粥不合味口?”

卫斳没好气地道:“粥有什么错,错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