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殿内，烛火摇曳。
朱元璋那双充满了期望与压力的眼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在陈渊的身上。
不花国库的钱，办成利国利民的大事。
这道难题，对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位经世之才来说，都是一道无解的、甚至是荒谬的悖论。
大明朝的官僚体系，就像一头结构精密却又无比僵化的巨兽，任何一个齿轮的转动，都需要中枢——也就是国库，来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想让它自己动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陈渊的脸上，却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在短暂的沉思之后，眼中闪过了一抹比殿中烛火还要明亮的光彩。
他知道，这道难题，对于别人来说是死局，但对于他这个“开挂”的穿越者而言，却是他真正走上“权臣”之路，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在这个古老帝国身上的……唯一机会！
“陛下。”
陈渊缓缓起身，对着朱元璋，深深一揖。
“臣……或许，有一策。或可不耗国库一分一厘，便能让神工犁与筒车，遍行天下！”
“什么？！”
饶是朱元璋早已见识过陈渊的种种不凡，此刻听到他竟真的敢接下这道难题，那颗早已被天下权柄磨砺得古井无波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说！快说！”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
陈渊直起身，没有立刻说出方案，而是先反问了一句：“陛下，臣敢问，自我朝立国以来，是否一直奉行‘重农抑商’之国策？”
朱元璋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然也！商人逐利，奸猾无信，若不加以抑制，则会与民争利，动摇国本！此乃历朝历代之铁律！”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商人”这个阶层，发自骨髓的厌恶与鄙夷。
“陛下圣明。”陈渊先是顺着他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
“但，陛下可曾想过。这商人，便如这河中之水。堵之，愈易泛滥；若善加疏导，则可引其灌溉万亩良田！”
“商人之手中，握着的是什么？是钱！是陛下国库之中，眼下最缺的钱！”陈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大明天下，南有徽商，北有晋商，沿海更有无数通番巨贾，他们手中所积攒的财富，怕是比我大明一年的税赋，还要多上数倍！”
“这股庞大的财力，若任其在民间无序流动，囤积居奇，则诚如陛下所言，乃是祸国殃民之源。可若是……能由朝廷，由陛下您，亲自为其立一道‘河渠’，将其引导至利国利民的正途之上呢？那它，便将成为驱动我大明变革的，最磅礴的力量！”
朱元璋被陈渊这番“商如水流，在于疏导”的奇谈怪论，给彻底吸引住了，他下意识地追问道：“如何疏导？”
“成立一个衙门！”陈渊斩钉截铁地说道，“一个前所未有的，不归六部管辖，只对陛下一人负责的特殊衙门！”
“臣，斗胆为其命名为——大明皇家农商总行！”
“农商总行？”朱元璋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眼中满是思索。
“然也！”陈渊趁热打铁，将自己早已在心中构思了无数遍的，那个脱胎于后世“国有控股、股份制公司”的商业模式，用朱元璋最能听懂的语言，和盘托出！
“其一，论‘钱’！总行之启动钱款，不从国库支取分毫！而是由陛下您，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就说，陛下感念神物降世，特开‘皇家商路’，准许天下巨贾，入股此行！凡入股者，皆是‘皇家行商’，可与圣天子共分其利！”
“陛下，商贾之辈，名卑利重。一个‘皇家’的名头，一份与天子‘共分其利’的荣耀，足以让他们挤破了脑袋，将家中窖藏的金山银山，尽数捧到您的面前！”
“其二，论‘权’！”陈渊继续道，“此总行，必须由我‘农事改良总司’，代表陛下您，掌握其绝对之主导权，此谓‘控股’！但日常之经营、商路之开拓，则可从那些入股的商人中，聘请最有经验、最善经营的‘大掌柜’进行管理。如此，既保证了总行始终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又能各取所长，效率倍增！”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论‘利’！”陈渊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神工犁与筒车，由总行出钱制造。对内，则以接近成本之‘惠民价’，售卖或租赁给我大明百姓，以彰显陛下仁德。而对外，则可以‘神物’之名，高价售卖给高丽、安南等藩属国，甚至是那些远隔重洋的蛮夷！如此，既能赚取巨额利润，更能彰显我大明天威！”
“至于这赚来的利润……”陈渊微微一笑，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可分为三份！一份，按入股之多寡，分与那些商人，让他们有利可图，越发忠心；一份，则直接上缴‘内帑’，充作陛下您的私人用度，从此再不必受户部那些钱袋子的掣肘！”
“而最后一份，则留于总行之内，用于研发更多利国利民之‘神器’，兴修更多水利工程，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一番话说完，整个华盖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开国帝王，此刻，彻底被陈渊这套石破天惊的“治国方略”，给震得呆立当场！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惊雷在炸响！
不花国库一分钱，利用商人的钱，去办国家的事！
办完事，赚了钱，大头还进了自己的口袋，从此再也不用看户部的脸色！
这……这……这世上，竟还有此等好事？！
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上了他的心头！
但，他毕竟是朱元璋！
狂喜过后，那根深蒂固的、对“商人”的警惕与厌恶，又让他猛地冷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陈渊，声音沙哑地问道：“这法子，听着是好。可……若依你所言，抬高商贾之地位，令其与朝廷共利，那长此以往，商人势大，尾大不掉，反噬国本，又该如何？！”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