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句充满了警惕与杀伐之气的质问，让华盖殿内的温度，仿佛都凭空下降了几分。
商人势大，尾大不掉，反噬国本！
这，是悬在历朝历代所有帝王头顶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自商鞅变法，确立“重农抑商”为国策以来，整整上千年的时间里，无数的王朝，都在用最严酷的律法，将商人死死地踩在社会的最底层。
因为他们知道，这群逐利之辈，一旦拥有了与财富相匹配的权力，那他们对这个国家造成的破坏，将是毁灭性的！
朱元-璋，这位农民出身的皇帝，对这一点，更是深恶痛绝！
他可以容忍陈渊的“奇思妙想”，可以为了粮食和国力，去利用商人的钱财。
但他绝不容许，这群他眼中的“蛀虫”，有任何一丝一毫，可以挑战皇权，动摇他大明江山根基的可能！
面对这近乎是“终极考验”的质问，陈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比之前更加自信的笑容。
“陛下，您所虑者，乃是千古帝王之忧。但，在臣看来，商人，并不可怕。”
他顿了顿，声音平淡，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与现实。
“可怕的，是脱离了掌控的商人。”
“而想要掌控他们，不在于‘抑制’，而在于，从一开始，便将他们的‘命脉’，牢牢地攥在您的手心里！”
朱元璋的眼中，精光一闪：“如何掌控？”
陈渊伸出三根手指，如同献上三柄足以锁住商业巨龙的绝世利刃。
“其一，曰：‘牌照’！”
“臣提议，凡欲入股我‘皇家农商总行’，参与‘皇家商路’者，无论其身家背景，必须先入‘皇家商会’！而入会之唯一凭证，便是由朝廷，不，是由陛下您的内帑监察司，亲自颁发的一张‘商引’！”
“此‘商引’，便是其行商天下之凭证，是其身份与荣耀之象征！无此引者，哪怕富可敌国，亦是‘私商’，是‘奸商’！其财产，朝廷可随时查抄；其身家，陛下可随时收回！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赐予他们财富与地位的真正主宰！”
“而且，”陈渊微微一笑，“这‘商引’，可以十年一换，甚至五年一换。若有不法或不忠之举，陛下您，可随时将其收回！如此，则所有商贾之生死荣辱，皆在陛下您一念之间！”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急促了半分！
牌照制度！
这简直是给天下所有想攀龙附凤的商人，都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一道由他朱元璋亲手掌控的枷锁！
“其二！”陈渊继续道，声音愈发冰冷，“曰：‘金融’！”
“商人重利，其往来皆是金银。臣提议，可另设一‘大明宝钞票号’，此票号，乃皇家独有！凡我‘皇家农商总行’之所有入股、分红、大额交易，其资金流转，不得使用金银实物，必须通过我官方票号进行！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记录在案！”
“如此一来，他们有多少钱，钱从何处来，又流向了何处，在陛下您的眼中，都将是洞若观火，再无半分秘密！他们想要暗中勾结，或是将财富转移海外，都将是痴人说梦！”
“嘶——！”
这一次，朱元-璋是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被陈渊这个“金融控制”的构想，给彻底惊住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掌控”了，这简直是将所有商人的钱袋子，都剥光了放在他面前，让他随时可以监视，随时可以取用啊！
“其三，”陈渊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更加让朱元璋这位铁血帝王，感到舒畅与……认同。
“曰：‘皇威’！”
“陛下，臣以为，前面两条，都只是术。而真正的控商之道，在于‘势’，在于这煌煌大明，无可匹敌的皇威！”
“那些商人，为何要将身家性命都投入到我们的‘总行’之中？为利？固然有之。但他们更看重的，是陛下您赐予他们的那个‘皇家行商’的身份！是那份可以光宗耀祖，可以让他们从被人鄙夷的‘商贾’，变成能与天子共事的‘皇商’的无上荣耀！”
陈渊看着朱元璋，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史册的总结之语：
“所以，陛下，您根本无需担心他们势大难控。”
“因为他们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银，不是田产，而是……您的恩宠！”
“只要您一句话，便可让他们从云端跌落深渊，万贯家财，尽归内帑！”
“在这大明天下，三尺之内是君王，三尺之外……亦是王土！”
“轰——！！！”
最后这句话，如同九天之上的神雷，狠狠地劈中了朱元-璋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三尺之外，亦是王土！
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这才是他朱元璋想要的天下！这才是他心目中，帝王该有的无上权柄！
他看着眼前的陈渊，眼神中所有的警惕、怀疑、猜忌，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满意，和一种……挖到绝世宝藏的狂喜！
“好！好！好啊！！”
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御案，仰天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
“陈渊！你……当真是上天赐予咱的麒麟儿啊！”
他笑罢，龙行虎步地走到陈渊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决断。
“就依你所言！这‘皇家农商总行’，咱准了！”
他紧紧抓住陈渊的肩膀，沉声道：“朕再加封你一个‘皇家农商总行总办’的头衔！除农事改良总司之外，总行之一应筹建事宜，也由你全权负责！”
“朕给你权！给你人！也给你……朕最大的信任！”
“你，放手去干！”
“咱倒要看看，你这只初生的麒麟，到底能给咱大明，搅动起一番怎样的惊天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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