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汉白玉亭台被灯笼照得暖黄,十二张乌木案几沿九曲回廊排开,第三轮“寒潭异鲜”的御宴未开,空气中已浮着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各世家子弟新献的寒潭鱼在铜盆里扑腾溅起的水花味。
康亲王端坐在主位,玄色团龙暗纹锦袍下的手指轻叩案几。
他抬眼扫过下方,见镇北王府的案几还空着,眉峰微簇——萧承欢这纨绔,前两轮都卡着时辰来,偏今日寒潭鱼最讲究鲜活,难不成要栽在“活气”二字上?
正想着,回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萧承欢晃着折扇慢悠悠走来,月白锦衫下摆沾了点水痕,发间却别着朵沾露的雪柳,倒像刚从哪个小园子里偷了花来。
他走到案前掀开青布,一盆寒潭水“哗啦”溅出,银鳞鱼在月光下翻出半道弧光,鳞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进铜盆,竟发出细碎的金铁声。
“寒潭银鳞鱼。”萧承欢屈指敲了敲盆沿,鱼身猛地一震,尾鳍拍得水花溅上他的手腕,“这鱼离水三个时辰还能活蹦,算不得多稀奇。”他弯腰从食盒里取出个青瓷罐,揭开盖子时,一缕冷香窜出来,像雪后初融的山涧,“但配这雪莲露熬的汤......”
他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传来尖细的女声:“使不得!”
赵姨娘从廊柱后闪出来,鬓边的珍珠簪子歪了半寸,脸上脂粉被汗水冲开道印子。
她抓着个端茶的小宫女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萧小爷这鱼是毒的!
我前日在寒潭边见着了,有黑纹爬进鱼鳃,吃了要人命的!“
回廊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康亲王的手指顿在半空,目光如刀扫向赵姨娘:“你是哪家的?”
“回王爷,是荣国府贾政的妾室。”旁边有老太监低声禀报。
康亲王眉峰一挑——荣国府如今依附康亲王一脉的政敌,这赵姨娘突然跳出来,倒像有人递了刀子。
萧承欢垂眼盯着铜盆里的鱼,嘴角却勾着笑。
他早料到贾赦不会罢休,昨日让暗卫去庄子上查,果然见寒泉冰面被凿了十几道窟窿,冰下浮着几十枚泛青的冰魄钉。
亏得他前日在时空厨房耗了三日,用玄冰玉髓养着银鳞鱼,又按系统提示的“食灵共鸣”法,让鱼吸了半盏雪莲露的灵气,莫说冰魄钉的毒,就是再烈三分的毒,也早被鱼自身的灵元化了。
“王爷要验,承欢自然配合。”他弯腰捞起银鳞鱼,指腹按住鱼鳃轻轻一挤,一滴殷红的血珠落进案上的清酒盏。
酒液原本浑浊如雾,血珠坠入的刹那却“嗡”地一颤,竟像被无形的手搅了搅,眨眼间变得清亮如泉。
赵姨娘的脸“唰”地白了。
她分明记得贾赦说,冰魄钉的毒能让鱼血变紫,怎么会......她指尖掐进掌心,突然拔高声音:“定是你用了妖法!
这酒......这酒被你动过手脚!“
“赵姨娘急什么?”萧承欢把鱼放回盆里,转身从食盒里又取出个新酒盏,“王爷若信不过,不妨让试菜官用自己的酒来验。”他冲康亲王一揖,袖中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世界气运波动,当前菜品与宿命侵蚀源头存在微弱关联,建议完成烹饪。”
康亲王眯眼盯着那盏清酒,终于抬了抬手。
老太监立刻捧着酒盏下去,片刻后端来御膳房的新酒。
萧承欢再次挤出血珠,酒液依旧澄清。
赵姨娘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瓷片碎裂声里,她突然瞥见萧承欢案下的食盒——盒盖没关严,露出半截玄冰玉髓的边角。
“是玄冰玉髓!”她尖叫起来,“你用这东西镇毒,鱼血才会干净!”
“赵姨娘倒是识货。”萧承欢施施然坐下,抄起汤勺搅了搅面前的陶罐,“可玄冰玉髓本就是寒潭里的东西,用它养鱼,不正合了‘寒潭异鲜’的题?”他抬眼看向康亲王,目光清亮如星子,“再说了,若是毒鱼,方才鱼溅起的水点子沾了我手腕,此刻该有红肿才是。”他伸出手腕,雪白衣袖下的皮肤光洁如初,连个红印都无。
康亲王的脸色这才缓了些。
他挥挥手,赵姨娘被两个侍卫架着拖了下去。
那女人还在尖叫:“荣国府可以作证!
贾赦大人说......“话音被廊角的风卷走,只剩尾音在亭台间打旋。
“萧小爷好手段。”康亲王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落在萧承欢案上的陶罐上,“这鱼羹,本王倒要好好尝尝。”
萧承欢笑着掀开罐盖,白雾“轰”地涌出来,混着鱼鲜与雪莲的冷香,直往人鼻尖里钻。
试菜官捧着银匙上前时,斜刺里传来“咕噜”一声——刘姥姥蹲在廊边的石凳上,脖子伸得老长,嘴角沾着方才偷吃的枣泥糕,此刻正盯着陶罐吞咽口水,活像只见了鱼的馋猫。
萧承欢眼尾微弯,执起汤勺往刘姥姥的方向倾了倾。
热汤在勺中晃出银月般的光,倒映着试菜官颤抖的指尖,也倒映着康亲王逐渐舒展的眉峰。
试菜官的银匙刚触及汤面,眉峰便轻轻一挑——那汤清得能照见匙底的云纹,可羹香却像活物般钻进鼻腔,勾得人喉结直动。
他舀起半勺吹了吹,送入口中时眼尾猛地一颤,喉结滚动着咽下,竟忘了规矩,又舀了第二匙。
康亲王见状轻笑,端起自己的白玉盏抿了一口,原本端着的脊背渐渐松下来,指节在案几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清而不寡,鲜而不腻。”他抬眼扫过满廊呆若木鸡的世家子弟,“这才是御宴该有的极品。”
刘姥姥早挤到案前,手里的粗瓷碗撞得案几咚咚响。
萧承欢笑着又盛了一碗,她接过去时手都在抖,吹都不吹便仰头灌下,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活像老母鸡吞米。“哎哟我的个菩萨哟!”她抹着嘴角的汤渍直拍大腿,“这汤鲜得能把舌头都鲜化咯!
我活了六十岁,头回喝着比村头老井水泡的野菌汤还熨帖的!“说着又捧起碗,却见碗底早见了光,急得直搓手,”小爷行行好,再给姥姥添半碗?
就小半碗!“
廊下传来此起彼伏的低笑,康亲王的胡须都跟着颤起来。
萧承欢刚要应,余光却瞥见角落阴影里,两个侍卫架着赵姨娘的胳膊往园外拖。
那女人鬓发散成乱草,珍珠簪子不知掉在哪儿,脸上的粉被泪水冲成两道白沟,还在扯着嗓子骂:“萧承欢你使阴招!
玄冰玉髓镇毒算什么本事!
贾大人不会放过你的——“话音被朱红园门”砰“地截断。
荣国府西跨院的厢房里,烛火被赵姨娘摔碎的茶盏震得直晃。
她扯下头上最后一支银簪子,狠狠砸在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脸上:“一群废物!
连点冰魄钉的毒都做不真?
害我在康亲王跟前丢尽脸面!“小丫头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啜泣:”姨娘明鉴,那鱼确实是按贾大人说的,在寒潭冰下泡了整夜......“
“闭嘴!”赵姨娘抓起妆奁里的胭脂盒砸过去,檀木盒撞在门框上裂开,朱砂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贾大人要是知道我坏了事......”她突然顿住,手指抠进椅背的雕花里,指节泛白。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她心跳发慌。
贾赦的书房里,檀香烧得正浓。
他捏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听着暗卫的汇报,嘴角慢慢扯出个冷笑。
青瓷盏底在案几上碾出道细痕:“厨艺?”他嗤笑一声,“那萧承欢当这御宴是儿戏么?”茶盏“啪”地搁下,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摊开的《官制考》,“传我的话,明日让吏部的孙侍郎递折子——镇北王府的商队在江南漏了三成茶税。”他抬眼盯着墙上的“忠”字匾,指节叩了叩案头的密报,“再让西市的地痞去砸萧府的绸缎庄,就说是荣国府的人干的......”暗卫低头应下,转身要走时又被叫住,“告诉赵姨娘,她若再闹得这么难看......”贾赦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荣国府的门槛,可容不下没用的棋子。”
镇北王府的跨院里,萧承欢倚在廊柱上,望着月亮慢慢爬上东墙。
他摸出怀里的玄冰玉髓,凉意透过锦缎沁进掌心——方才赵姨娘尖叫时,这东西在食盒里搁得好好的,偏生被她瞧了去。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响起:“检测到世界本源波动,红楼因果矛盾进度更新至92%。”
他闭上眼,仙宫食堂的虚影在识海中浮现。
灶台飘着若有若无的白雾,木架上的菜谱泛着微光,最顶层那本《万界气运谱》正轻轻翻动,停在“贾府”那一页。
字迹如血:“衰败根源——权欲侵蚀气运,异神爪牙渗透因果。”
“终于要到终章了。”萧承欢睁开眼,月光落进他眼底,像碎了一捧星子。
他想起康亲王看那碗鱼羹时的眼神,想起贾赦书房里飘来的檀香,想起系统提示里“宿命侵蚀源头”的字样。
风掠过院角的梧桐树,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拾起,叶底用朱砂点着个极小的“赦”字——是暗卫今夜刚送来的密报。
“真正的敌人......”他望着天上星河低语,指尖轻轻拂过叶底的字迹,“该现身了吧。”
窗外的更夫敲过三更,萧承欢将叶子收进袖中。
识海里的仙宫食堂突然亮堂起来,时空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传来食材入锅的“滋啦”响——那是他前日用雪莲露养的银鳞鱼,正等着明日清晨,熬一锅能引动气运共鸣的醒神汤。
而荣国府的深宅里,赵姨娘攥着贾赦的密信,指甲在信纸上戳出个洞。
信末七个字“事败,自裁以谢”被烛火烧得卷曲,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她望着妆镜里苍白的脸,突然抓起案头的剪刀,却在触及咽喉的刹那顿住——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贾赦的贴身小厮来传信:“赵姨娘,大爷说明日带您去见位贵客......”
夜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掠过王府的红墙,萧承欢望着叶影在窗纸上摇晃,忽然笑了。
他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