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细雨浸透书院青阶，冰慕颜的袖口沾着炮制药草的苍术香。三十余名学子跪坐廊下，看他用青铜戥秤称量麻黄细辛：“疫病初起若洪水，当开闸泄之而非堵。这和行军布阵同理，要留‘生门’以泄毒邪。”
后堂忽传来捣药声急如战鼓，溪月绾着竹纹绢布翻晒新收的忍冬藤。药杵扬起星沫间，她瞥见药材堆里混着片青铜碎甲——暗刻的三足乌纹样，正是云澈旧部“黑羽营”的标志。
“今日添授‘七星解毒汤’。”她故意高声吟出药方，指尖利落挑出三片毒甲，“若遇青黛色疮痈，当归剂量需添三钱。”话音未落，学徒中戴灰绒抹额的少年突然昏厥，后颈爬出条生着人面的赤红蛊虫。
藏书楼西角藏着的机关棋盘，铺满五十年前的梧桐灰。冰慕颜执黑玉子在“坎”位落子，密室机括应声转动，暗柜里的《璇玑残卷》随棋局徐徐展开。书页间藏着三根灰白发丝，正是云澈当年与他博弈时扯断的。
“爹爹又躲这里偷喝苦丁茶！”阿照捧着解毒汤药推门而入，腰间星月荷包突射银芒，钉穿棋盘“兑”位暗格。半枚青铜钥匙掉入茶汤，蚀出幅残缺的地图——竟指向城郊荒废二十年的太子别院。
药香氤氲间，冰慕颜瞥见女儿袖口纹样异常。那些银线刺绣看似萱草，实则每条叶脉都暗合三皇子残党的联络暗码。
流萤染绿了别院断墙，溪月拨开齐腰荒草，腕间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枯井边的合欢树洞渗出腥臭黏液，树皮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当年黑羽营将士的临终遗言。
“癸卯年三月初七，太子命我等守井。”冰慕颜用断剑挑开青苔，认出云澈贴身侍卫的笔迹。井下突传婴啼，三具裹着七星草席的幼童遗骸随吊桶升起，每具心口都钉着把袖珍青铜剑。
溪月捻起腐尸衣料的碎片，在月光下展开《天工开物》残页：“这布料用南诏断肠草染制，见血生香，暗合我们上月收治的七个肺痨病患！”
第四章药堂对弈
回春医馆的百子柜暗藏玄机。溪月转动柜顶青瓷药罐，第三排木屉突现青铜罗盘。冰慕颜以银针为筹，沿着“天医星”方位推演，暗门应声而开——密室四壁钉满二十年前黑羽营的秘药记录。
“七虫七花膏，取霜降后的断肠草与惊蛰日捕获的赤练蛇胆。”阿照指着西墙上褪色的药方惊叫，“上月初五张屠户家暴毙的耕牛，齿缝里就有赤练毒液！”
炉火上煨着解毒汤药的白雾里，渐渐凝聚出人形。三皇子幕僚“鬼面书生”的虚影在氤氲中冷笑：“师兄以为烧了太子别院就能绝后患？井底三百罐蛊虫，可都等着这场春雨。”
“咔！”
溪月捏碎手中艾绒，青烟凝成的鬼面虚影骤然溃散。冰慕颜剑尖挑起淬毒的银针射向药柜暗格，七枚铜钱应声嵌入北斗方位，密室机关转动声如春雷闷响。
“今夜子时春雷第一声，蛊瓮自破。”阿照将解毒药汤泼向暗室天窗，雨水混着药汁在青砖上画出血色卦象，“震位逢生门——爹爹的棋局该收官了！”
暴雨倾盆的别院枯井突然翻涌墨绿水泡。溪月用星月银簪刺入井壁裂缝，簪头沾到的黏液瞬间凝成虺蛇形状：“是活蛊浆！三百蛊瓮根本不是什么陶罐——”
冰慕颜的断剑劈开合欢树根，树芯蜂窝状的孔洞里密密麻麻涌出半透明的虫卵。每个卵囊都裹着具婴孩骸骨，心口青铜剑上的北斗纹路泛着幽绿磷光。
“三皇子用夭折的庶子炼人瓮！”溪月银针挑破卵膜，腐臭汁液里浮着片金锁残片——正面镌“昭”，背面刻北狄狼图腾。
回春医馆的地窖暗门被春雨冲垮。二十三个昏迷的流民躺在药草堆中，颈后七星蛊纹正随雷鸣泛红。阿照举着解毒烛台靠近，烛火忽然映出他们半兽化的獠牙。
“黑羽营在炼药人军！”冰慕颜挥剑斩断最先暴起的狼人脚筋，看溪月将七星草灰混着鹤顶红灌入其口鼻，“取朱雀位七滴人面蛊血，兑入惊蛰首雷的雨水！”
阿照踩着重伤的狼人脊背取血，腕间星月镯突然开裂。藏在内层的北狄密文羊皮卷飘到冰慕颜脚边，首行朱砂写着“癸卯年腊月，冰氏阿照接引北疆圣火”。
子时春雷撕裂天幕的刹那，别院古槐在雷火中化作赤龙。冰慕颜将三百蛊卵抛入雷火圈，看阿照用七星银针引下天雷。焚化的灰烬里跳出七枚翡翠蛊铃，溪月挥袖撒出的解毒粉在空中凝成星幕，将蛊铃锁在北斗光阵中。
“师兄可知我为何唤你前来？”鬼面书生的真身从雷光中浮现，揭开的青铜面具下竟是云澈太子的半张腐脸，“北疆圣教需要冰氏血脉浇灌的‘活阵眼’！”
阿照突然咬破舌尖，混着蛊血的尖啸震碎翡翠铃铛。冰慕颜在女儿瞳孔倒影里看见骇人真相——她心口跳动的竟是半颗北疆巫血凝成的心脏！
暴雨冲刷着阿照胸前被雷火灼开的伤口，冰慕颜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溪月银针刺入女儿百会穴，引出的紫黑蛊血在青铜戥秤上凝成北斗状：“十二年前你带回的弃婴，早被炼成蛊心傀儡。”
鬼面书生抚掌大笑时，阿照忽然挣断银丝，将淬毒的星月镯卡进他咽喉：“爹爹教我《璇玑策》第七篇时就说过——死门有时恰是生路。”
山崩地裂间，少女怀抱三百蛊卵跃入雷火。冰慕颜劈开最后一具青铜瓮，见瓮底刻着云澈绝笔：「此局输于人心，非败于天道」。溪月将星月簪插入废墟，簪头北狄符文绽放血莲：“该去北疆取回阿照的另半颗人心了。”书院药庐的青烟裹着锈腥气，溪月挑起淬毒的银针，刺入鬼面书生颈后腐烂的七星蛊纹。脓血滴落铜盆时突然凝成北斗状，暗格里忽传来青铜铃的震荡声——与十六年前冰慕颜挂在阿照摇篮上的护魂铃音律相同。
“师兄的护魂铃怎会在你密室？“冰慕颜的断剑架住鬼面书生咽喉。面具裂开缝隙，露出半截银线缝合的胎记——形状竟与溪月臂弯的箭伤分毫不差！
“叮——“青铜铃滚落在地，铃芯藏着的半片星月镯残片折射出惊人画面：二十二岁的溪月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跪求云澈，而那婴儿左胸赫然跳动着半颗巫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