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她说了这么多?”楚钦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紫霞腰间的缠枝莲纹样,语调懒懒散散,眼底却藏着几分掂量。殿内熏香袅袅,将紫霞鬓边的珠花衬得愈发莹润,她顺势往楚钦怀里靠了靠,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可不是嘛。贵妃娘娘待皇上的心,后宫谁不看在眼里?去年冬猎您误中流矢,她守在榻前三天三夜没合眼,亲手绞了头发烧成灰拌在药里,说‘以发代身,替皇上受这份疼’。这些,皇上真的忘了?”
紫霞这话戳得极准。楚钦喉结动了动,眼前果然浮出苏宁当时的模样:素白的寝衣沾着药渍,眼下乌青重得像泼了墨,可看向他的眼神依旧亮得像含着星子,柔声细语地哄他喝药,仿佛疼得龇牙咧嘴的人不是他。他喜欢那样的苏宁,温顺、听话,像只被驯养得极好的雀儿,永远不会用爪子挠人。
“皇上在想什么?”紫霞见他出神,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莫不是又念起贵妃娘娘的好?”
楚钦没答话,只捏了捏她的下巴。恰在此时,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郁时渺披散着半边头发闯进来,藕荷色宫装的裙摆沾着泥点,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楚钦!你还有闲心在这儿调情?”
这声直呼其名让楚钦脸色一沉。他是九五之尊,便是先皇后在世时,也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地唤过他的名字。“放肆。”他松开紫霞,语气里的寒意冻得空气都凝了几分,“朕的事,何时轮到你置喙?”
“我置喙?”郁时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扑过来想拽他的衣袖,却被楚钦侧身避开。她踉跄了一下,指着紫霞尖声道:“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在你怀里承宠?皇上忘了昨夜答应过我什么?”
紫霞识趣地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地往殿外退,路过郁时渺身边时,故意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那上面还留着楚钦方才亲过的红痕。郁时渺看得眼睛冒火,扬手就要打,却被楚钦喝住:“够了!”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楚钦盯着郁时渺,忽然觉得她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格外刺眼——那是他上个月赏的,当时她笑靥如花地说“只戴皇上给的首饰”,转头就敢在他面前撒野。
“都出去。”楚钦挥了挥手,紫霞如蒙大赦,领着殿内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净。
殿门合上的刹那,郁时渺突然软了下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楚钦脚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皇上,臣妾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臣妾是慌了神啊。”她抓住他的龙纹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方才去太医院拿脉,李太医说……说臣妾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楚钦瞳孔微缩。他虽宠幸过她几次,却从未想过会有孩子——郁时渺的身子底子他清楚,去年小产之后一直调养不好,太医都说难有身孕。
“这等喜事,你慌什么?”他伸手想扶她,却被郁时渺躲开。
“喜事?”她凄然一笑,抚上自己的小腹,“在这深宫里,没有名分的孩子,哪能算喜事?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定会说臣妾是狐狸精转世,逼着皇上赐死臣妾啊!”她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皇上,不如我们先瞒着,等臣妾地位稳固了再……”
“你想怎样?”楚钦打断她。他太了解郁时渺了,她看似柔弱的眼泪里,永远藏着步步为营的算计。
“臣妾不敢怎样。”她低下头,声音委屈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只是想到以后见皇上一面都要偷偷摸摸,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样……”
楚钦沉默了。他确实喜欢郁时渺的鲜活,像朵带刺的玫瑰,总能勾得他心头发痒。可他更清楚,这后宫终究需要一个温顺的女主人——就像苏宁那样,能替他稳住前朝后宫的悠悠众口。
“起来吧。”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过了这阵子,朕就晋你的位分。”
郁时渺在他怀里蹭了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床榻上凌乱的锦被——那上面还留着紫霞方才躺过的痕迹。妒火瞬间烧遍四肢百骸,她猛地抬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那皇上要答应臣妾,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别的女人!”
楚钦捏着她下巴的手顿了顿。这话若是从苏宁嘴里说出来,他只会觉得荒唐可笑,可从郁时渺口中吐出,竟让他生出几分被牵制的不悦。但看着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他终究还是含糊应了声:“好。”
可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苏宁就从不会这样。她总是笑着说“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臣妾不敢独占”,然后亲手为他整理好衣袍,目送他去别的宫妃那里。
若是能把苏宁的温顺和郁时渺的鲜活揉在一起……楚钦望着窗外飘飞的银杏叶,眸子里的算计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楚钦去御书房后,郁时渺立刻让人把紫霞拖到了偏殿。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死死按住紫霞的肩膀,她刚想开口求饶,就被郁时渺狠狠甩了个耳光。
“贱人!真当皇上宠幸你两次,你就成凤凰了?”郁时渺踩着她的手背,居高临下地啐了一口,“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敢在本宫面前摆架子?”
紫霞被打得嘴角淌血,却倔强地抬起头:“娘娘就算打死奴婢,也改变不了皇上昨夜宿在凝露轩的事实。”她冷笑一声,“皇上给了娘娘恩宠,却从未给过娘娘正经的名分。说到底,娘娘和奴婢一样,都只是皇上的玩意儿罢了。”
“你找死!”郁时渺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瓷器碎裂的声音里,她厉声喝道:“给我掌嘴!打到她认不出自己是谁!”
宫女们立刻左右开弓,清脆的巴掌声在偏殿里回荡。紫霞起初还梗着脖子瞪她,到后来渐渐没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哼哼。郁时渺看着她红肿的脸,忽然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知道吗?本宫根本没怀孕。”
紫霞猛地睁大了眼睛。
“但皇上信了。”郁时渺笑得得意,“你说,若是皇上知道你在背后嚼舌根,会不会把你扔进慎刑司?”她直起身,理了理皱掉的裙摆,“还有,本宫要让你知道,这后宫里,谁能生,谁不能生,全凭本宫一句话。”
紫霞趴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终于明白,郁时渺哪里是争风吃醋,她是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都掐灭在萌芽里。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的花园里,苏宁正被楚留香裹进一件厚厚的披风里。秋风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她缩了缩脖子,抬头望着楚留香轮廓分明的侧脸:“阿娘方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楚留香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往自己掌心呵了口气:“她也是为你好。”他知道李静雅一直不喜欢他——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如何配得上将军府的嫡女,更何况她还是皇上的贵妃。
“可我只想你在我身边。”苏宁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她身上的玉兰花香混着披风上的皂角味,让楚留香喉结滚了滚,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再等等。”他低声道,“总有办法的。”
两人正依偎着,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楚留香眉头一皱,将苏宁护在身后:“我去看看。”
刚走到垂花门,就见李静雅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宁儿呢?快让她回房!”
“怎么了?”苏宁从楚留香身后探出头,话音未落,就看见府门外停下了一驾明黄色的马车。楚钦穿着玄色龙纹常服,正缓步走了进来,腰间的玉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苏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爱妃不在宫中静养,倒是在将军府寻了个好地方。”
苏宁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楚留香将她往身后拉了拉,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里面藏着他连夜磨尖的短刃。
楚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底的寒意像冰碴子一样砸了下来。他就知道,苏宁这几日称病不出,根本不是身子不适。
“皇上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李静雅强压着心头的不安,上前福了福身,“只是小女身子不适,怕是招待不好皇上……”
“岳母多虑了。”楚钦打断她,目光始终没离开苏宁,“朕是来接爱妃回宫的。毕竟,宫里的药,总比外面的管用些。”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苏宁深吸一口气,从楚留香身后走出来,轻轻挣开他的手:“皇上说的是。臣妾这就随皇上回宫。”
楚留香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泛白。苏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楚钦满意地笑了,伸手想去牵她,却被苏宁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脸色瞬间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走吧。”
马车驶离将军府时,苏宁掀起窗帘,看见楚留香还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秋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乱了她的心。她知道,这一回去,后宫的风波,只会比从前更烈。
而偏殿里,紫霞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车声,忽然笑了。她抹了把嘴角的血,心里清清楚楚——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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