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要奴才进去通传一声?”太监小李子佝偻着背,脑袋快埋进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这镇国将军府的门槛,可比宫里的地砖硌脚多了——尤其是在这位新帝楚钦脸色阴沉的时候。
楚钦抬手挥了挥,金镶玉的龙纹袖口扫过小李子鼻尖,带起一阵龙涎香。他斜睨着朱漆大门上那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嘴角勾起抹冷笑:“不必。朕的岳母李静雅,怕是正踮着脚盼朕来呢。”
盼?小李子偷偷抬眼瞄了眼将军府紧闭的侧门,怎么看都像怕债主上门的模样。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把脖子缩得更像只鹌鹑。
楚钦心里门儿清,李静雅这会儿指不定在里头磨着刀呢。可他偏要来——不仅要接回那个名义上的贵妃苏宁,更要让这府里的人瞧瞧,如今谁才是这大夏的天。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上刻着的“权”字,是父皇武德皇帝临终前塞给他的,背面还藏着半张穿越者名册的拓片。
“记住,穿越者是最好的鼎炉。”父皇枯槁的手指戳着他心口,“用他们的血祭天,你能得到的,比这皇权多得多……”楚钦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郁时渺总说他们活在书里,那又如何?他偏要撕了这书页,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前提是,先把眼前这些“书页里的障碍”一一踩碎。
正琢磨着,朱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不是预想中战战兢兢的管家,而是个穿青布衫的小丫鬟,手里还拎着只肥硕的芦花鸡。那鸡扑腾着翅膀,鸡毛飞得小丫鬟满脸都是,她却梗着脖子喊:“谁啊?我们将军府今日买的鸡刚到,要杀要剐得等厨娘回来——哦,是皇上啊!”
小丫鬟看清楚钦身上的明黄蟒袍,手里的鸡“扑棱”一声掉在地上,她“哎哟”一声跪下去,膝盖正磕在鸡屁股上,那鸡受惊得咯咯叫,扑腾着往楚钦脚边钻。
“放肆!”小李子尖声呵斥,上前就要踢开那鸡。楚钦却抬手拦住,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敢啄龙靴的芦花鸡,又瞥了眼脸憋得通红的小丫鬟:“你家夫人呢?让她出来接驾。”
“夫人……夫人在里头给鸡拔毛呢!”小丫鬟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赶紧捂住嘴,眼珠子乱转,“不是不是,夫人在见客!对,见客!”
楚钦低笑一声,抬脚迈进府门:“无妨,朕自己去瞧瞧。”
内院正厅里,李静雅刚把楚留香塞进雕花衣柜,又给苏宁往发髻上插了支沉甸甸的金步摇——这步摇是她早年间攒的私房,据说能防小人。听见院外动静,她深吸口气,往嘴里塞了颗话梅糖,才撩着裙摆迎出去。
“臣妇李静雅,参见皇上。”她盈盈下拜,动作标准得像宫里嬷嬷教出来的,只是那眼神里的嫌弃,快溢出来了。
楚钦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岳母这礼,倒比前几日标准了。只是这膝盖弯得不够深,莫不是觉得朕这皇帝当得还不够稳?”
李静雅心里翻了个白眼:稳?你这皇位坐得比我家灶台还烫,还好意思说稳?她慢悠悠起身,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皇上说笑了,臣妇这几日膝盖疼,太医说得多养着——毕竟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哦?是吗?”楚钦冷笑,“那苏宁怎么就经得起折腾?朕听说,她在府里日日描眉画眼,倒比在宫里时精神多了。”他刻意加重“宫里”二字,眼神像淬了冰。
李静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更甜:“皇上有所不知,阿宁这是在给您绣荷包呢。她说前几日惹您生气,心里过意不去,正琢磨着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祝皇上如猛虎下山,威慑四方。”
“猛虎?”楚钦挑眉,“她倒不如绣只兔子,更像她自己。”想当初,苏宁在他面前,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神怯怯的,碰一下都能红了眼眶。可现在呢?听说在将军府里,竟敢跟丫鬟抢糖葫芦吃。
“皇上有所不知,”李静雅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神秘,“阿宁这几日读了本杂记,说猛虎虽威,却不如狐狸聪明。她呀,是想绣只‘狐假虎威’图呢——说皇上您是猛虎,她便是那借势的狐狸,能替您分忧。”
这话里的嘲讽几乎摆在明面上,楚钦岂能听不出来?他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掐住李静雅的脖子,力道之大,捏得她脖颈咯咯作响:“李静雅,你当朕是傻子?”
李静雅被掐得喘不过气,却突然笑了,声音嘶哑却清亮:“皇上……您掐死臣妇容易,可阿宁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哭断肠……到时候她寻死觅活,您还能有心思祭天吗?”
楚钦的手猛地一顿。对啊,他怎么忘了,这老太婆是穿越者,父皇的名册上写着呢。杀了她容易,可万一苏宁因此记恨他,不肯乖乖听话……那他的“鼎炉”计划,岂不是少了枚重要的棋子?
他猛地松开手,李静雅捂着脖子咳嗽,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楚钦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这老太婆比郁时渺难对付多了——郁时渺虽也是穿越者,却总带着点书呆子气,认定了“男主必须正派”,可李静雅不一样,她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皇上若是找阿宁,臣妇这就去叫她。”李静雅缓过气来,语气又恢复了平缓,“只是她这几日染了风寒,说话带鼻音,皇上可别嫌她吵。”
楚钦冷哼一声,算是应了。他倒要看看,这只“兔子”如今长了几颗牙。
不多时,苏宁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头发有点乱,嘴角还沾着点糕点渣。看见楚钦,她愣了一下,赶紧往李静雅身后躲,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当年的怯意。
“阿宁,过来。”楚钦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点刻意的温柔。
苏宁却往李静雅身后缩得更紧了,小声嘟囔:“皇上……我、我还没绣完荷包呢。”
“无妨,朕等得起。”楚钦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消了些。看吧,终究还是怕他的。
李静雅在一旁帮腔:“是啊阿宁,皇上日理万机,能等你绣荷包,是多大的恩典。快给皇上请安,咱们去偏厅说话,我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给你润润嗓子。”
三人往偏厅走,路过花园时,苏宁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楚钦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苏宁像泥鳅似的一扭,反倒扑进了旁边一个丫鬟怀里。那丫鬟穿着粗布衣裳,帽子压得很低,被她扑得一个趔趄,帽檐滑落,露出张俊朗的脸——正是楚留香。
“哎呀!”苏宁惊呼一声,赶紧站直了,“对不起啊……大哥。”
楚留香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无妨,姑娘下次小心些。”
楚钦的目光在楚留香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皱。这丫鬟看着不像女子,身形太高了。李静雅赶紧打圆场:“这是府里新来的杂役,叫阿香,力气大,就让他跟着伺候了。阿香,还不快退下!”
楚留香应声退下,转身时,袖口不经意间扫过苏宁的手腕,苏宁悄悄捏了捏他的指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偏厅里,冰糖雪梨刚端上来,楚钦就开门见山:“阿宁,跟朕回宫。”
苏宁捧着碗,小口抿着,头也不抬:“皇上,我想再住几日。母亲说,我绣的荷包太丑,得让绣娘教教我。”
“不必了。”楚钦道,“宫里有的是绣娘,回宫朕让她们围着你教。”
“可……”苏宁眨眨眼,“母亲说,将军府的绣娘会绣‘鸳鸯戏水’,宫里的绣娘只会绣‘龙凤呈祥’。我想绣对鸳鸯,给皇上沾沾喜气。”
楚钦心里一动。鸳鸯?她这是在暗示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脸色缓和了些:“也好,那你何时能绣好?”
“快了快了。”苏宁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这鸳鸯的眼睛,总绣不好。母亲说,得用金线点睛才好看,可府里的金线不够了……”
李静雅在一旁叹气:“是啊皇上,您也知道,我们将军府虽是武将,却向来清廉,哪有那么多闲钱买金线?前些日子给阿宁做新衣裳,都是扯的粗布呢。”
楚钦看着苏宁身上那件绣着缠枝莲的锦缎旗袍,嘴角抽了抽。这叫粗布?怕不是把江南织造局的贡品当抹布用了?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金元宝,“啪”地拍在桌上:“够了吗?”
苏宁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李静雅拦住:“皇上这是做什么?臣妇怎能要皇上的钱?阿宁,快给皇上装起来,回宫再用!”
“不必。”楚钦按住金元宝,“就当是朕赏你的。只是……”他话锋一转,“今晚,你得跟朕回宫。”
苏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求救似的看向李静雅。李静雅给她使了个眼色,慢悠悠道:“皇上,这怕是不行。阿宁的风寒还没好,太医说要静养。再说,这金线刚到手,今晚得连夜赶工,才能不辜负皇上的恩典啊。”
楚钦盯着李静雅,眼神像要吃人。这老太婆,明摆着跟他耍花样!他正要发作,却听苏宁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都红了,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阿宁!”李静雅赶紧扶住她,对着外面喊,“快请大夫!快!”
楚钦看着苏宁难受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突然没了。他皱着眉,蹲下身想捡碎片,却被苏宁拦住:“皇上小心扎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对不起皇上……我又惹你生气了……”
这眼泪,像滚烫的水,浇得楚钦心头发软。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罢了,你好好养病。荷包……慢慢绣。”
说罢,他瞪了李静雅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趴在李静雅怀里哭的苏宁,心里暗骂:真是只磨人的小狐狸!
楚钦一走,苏宁立刻不哭了,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颗蜜饯塞进嘴里:“娘,他走了?”
“走了。”李静雅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演得还挺像。”
“那是。”苏宁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也不看是谁的女儿。对了,香哥哥呢?”
“在房里呢。”李静雅压低声音,“你俩可得小心些,楚钦那厮精明得很,别被他看出破绽。”
正说着,楚留香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锭金元宝:“他倒是大方。”
苏宁抢过金元宝,掂了掂:“这叫什么?这叫‘反派的赞助’。等咱们把他踹下台,这些都得还回来——加倍还!”
李静雅看着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楚钦想祭天?想当世界霸主?呵,他怕是忘了,穿越者不止他知道的那几个——她的女儿,看似柔弱,可两世为人的智慧,加上楚留香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怕斗不过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
窗外,夕阳正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李静雅拿起桌上的金线,笑着说:“走,咱们去绣‘鸳鸯’——不过不是戏水的,是啄老虎眼睛的!”
苏宁和楚留香异口同声地应着,屋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声笑语,惊飞了檐下的燕子。而此刻的皇宫里,楚钦正对着小李子发脾气,摔碎了一个又一个茶杯,却不知道,他的“鼎炉计划”,早已被那只会啄老虎眼睛的“鸳鸯”,盯上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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