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隐约猜到了站长的意图。
“如果，”沃纳的目光扫过秦飞雲、杨磊、李泉，“你们敢赌，工程组可以尝试将这套系统……逆转。”
“逆转？”
“对。不是把你们弹出去，而是把你们‘射’出去！将弹射轨道的出口端，改造为发射口，利用电磁弹射的瞬间巨大加速度，把你们的飞船，直接从冰层深处，加速到接近第一宇宙速度，甚至更高，直接送入近火轨道。这样可以节省大量的起飞加速时间和燃料消耗，同时将引擎启动和爬升阶段最容易被探测到的巨大能量信号，压缩到极限，甚至完全掩盖在电磁弹射的强能量脉冲之下”
这个大胆的设想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秦飞雲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他看向李泉，这个沉默的青年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技术狂人看到疯狂挑战时的兴奋。
“李泉！”秦飞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评估可行性！时间！”
李泉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杨磊的战术平板前，调出冰穹提供的弹射轨道基础参数和归燕号、货船的结构图，手指在屏幕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复杂的公式和结构模拟图飞快地生成、碰撞、演算。整个休息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
“可行！”几分钟后，李泉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货船结构相对简单，重心稳定，加固关键应力点，可以承受最大12G过载。归燕号装甲更优，15G内无结构性风险；弹射轨道需要加装适配飞船尺寸的引导滑轨和电磁缓冲接口，工程量大，但冰穹有储备材料和工程机器人，我和他们的人一起动手，七小时内可以完成基础改造！姿态控制……弹射后三秒内必须由飞船自身引擎接管稳定，否则有翻滚失控风险，这个时间窗口，杨磊，你行不行？”
“三秒？”杨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燃起赌徒般的火焰，“妈的，只要船不散架，老子就能把它掰直了！”
“好！”秦飞雲猛地一拍金属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牵动腿伤让他身体一晃，被旁边的艾尔薇拉下意识地扶住手臂。他顾不上这些，灼热的目光射向沃纳：“站长，请工程组全力配合李泉。七小时，我们要七小时内完成改造和所有出发准备！”
沃纳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年轻船长，缓缓点了点头：“冰穹会履行承诺。工程组从现在起，听从李泉工程师的指挥。马克！”
“到！”之前见过的工程师马克立刻跑了进来。
“通知工程组所有人，B计划，最高优先级；配合李工，立刻执行！所需权限全部开放！”
“是！”马克看了一眼李泉，眼中带着震惊和一丝兴奋，转身飞奔而去。
“赵班！”
“在！”
“立刻组织人手，协助冰穹后勤，将重伤员、所有必需物资，优先转移到归燕号上，轻伤员和还能行动的幸存者，登货船。归燕号由我坐镇，货船……”
秦飞雲的目光落在赵海成身上，意思不言而喻。货船状态更差，载员更多，更需要一个能镇住场面、随时能拼命的人。赵海成迎上他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放心！有老子在，那艘破船散架之前，没人能动上面的人一根汗毛！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带着点痞气，“代理船长，别忘了老子的全勤奖！这趟回去，怎么也得翻倍！”
这熟悉的浑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凝重的冰湖，激起一圈微澜。瓦西里嘿嘿低笑，林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连杨磊都扯了扯嘴角。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因为这浑不吝的一句，稍稍松动了一丝。
“少不了你的！”秦飞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转向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各位，开始吧！”
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休息区瞬间沸腾。赵海成粗犷的吼声压过一切，他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粗暴却高效地驱赶着人群行动起来。德军幸存者在短暂的茫然和恐惧后，也在几个低级军官的组织下，开始相互搀扶着起身，走向指定区域。
秦飞雲拄着拐杖，看着眼前这紧张忙碌却目标明确的景象，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他必须立刻去找沃纳，敲定弹射的具体坐标、时间窗口以及可能需要的冰穹信号掩护细节。
他刚想转身，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艾尔薇拉。
她不知何时去了一趟医疗区，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鼓鼓囊囊的医疗包，还有几卷干净的绷带。她的金发有些凌乱，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关于他的伤，关于这疯狂的计划，关于那未知的七天航程。
时间紧迫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秦飞雲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相信我。”
艾尔薇拉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飞快地将那个医疗包塞进秦飞雲拄着拐杖的臂弯里，然后又将那几卷绷带，用力地、几乎是有些强硬地塞进他空着的那只手中。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做完这一切，她深深地看了秦飞雲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然后猛地转身，快步走向正在组织伤员登舰的区域，金色的马尾辫在脑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秦飞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拄着棍，拖着那条痛得钻心的腿，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沃纳站长所在的主控室方向；冰穹的金属墙壁冰冷地映照着他蹒跚却挺直的背影。
时间，在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忙碌中飞速流逝。冰穹地下深处，巨大的机械轰鸣声和金属焊接的火光取代了往日的寂静。工程机器人挥舞着机械臂，在李泉和冰穹工程师的指挥下，将粗大的合金支架焊接到古老的弹射轨道两侧，加装适配飞船尺寸的引导滑轨和复杂的电磁缓冲和耦合接口。
七个小时，在高度紧张的神经和挥汗如雨中，竟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巨大的地下发射井内，冰冷的探照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惨白。归燕号流线型的舰体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舰艏对着深邃的、改造过的弹射轨道出口。旁边稍远一些，体型臃肿的货船像一只笨拙的铁龟，也已被固定在另一条轨道上。两艘船的引擎都处于最低功率的待机状态，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猛兽出击前的低吼。
所有能行动的船员和幸存者都已登船，重伤员被安置在归燕号条件相对较好的船舱内。而货船内，挤满了相互依偎、神情忐忑的轻伤员和幸存者，赵海成像一座铁塔般抱着他的机枪，矗立在货船的通道口，凶悍的目光扫视着舱内，带来一种奇异的、粗粝的安全感。
通讯频道里传来李泉嘶哑却沉稳的声音：“归燕号，弹射接口耦合完成，缓冲系统自检通过，随时可以发射！”
“货船，耦合完成！加固点应力监测正常！准备就绪！”这是赵海成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混不吝的劲儿。
“冰穹控制中心，通道压力平衡完成，末端闸门解锁，弹射轨道充能90%...95%...100%...目前能量饱和，目标轨道参数已注入。秦船长，可以开始了！”沃纳站长冷静的声音在主频道响起。
秦飞雲的目光最后扫过下方发射平台，沃纳·施密特站长带着马克等几个核心人员站在坚固的观察廊桥内，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正仰头望着他们。老站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祝福。
秦飞雲深吸一口气，冰穹循环系统那冰冷空气涌入肺叶。他松开紧握拐杖的手，右手稳稳地按在了舰长席的通讯器上，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两艘飞船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入冰穹的控制中心：
“各单元，最终确认！”
“归燕号，就绪！”
“货船，就绪！他娘的，赶紧的！”
“冰穹控制，就绪！”
秦飞雲的目光穿透舷窗，仿佛能看见那条被杨磊标注在星图上的、充满荆棘但通向生路的航线；他猛地抬起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归燕号，出航！”
嗡——！！！
低沉到令人心悸的嗡鸣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并非引擎的咆哮，而是庞大能量在电磁线圈中高速蓄积时流转发出的恐怖震颤；货船下方改造过的轨道瞬间亮起刺目的幽蓝色电弧，如同一条条狂暴的雷蛇在金属滑轨上流窜。
下一秒，狂暴的力量爆发
固定在轨道上的重型电磁锁扣猛地弹开，无形的巨力狠狠作用在货船庞大的船体上；没有轰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尖锐嘶鸣。庞大的货船，像一枚被无形巨弩射出的炮弹，沿着改造过的倾斜轨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以惊人的加速度猛地蹿了出去
船体与轨道接口处爆发出刺目的电火花，瞬间被它甩在身后，拉成一条短暂的光带。巨大的过载让货船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但终究扛住了。它冲进了轨道尽头那改造过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发射通道，通道内壁亮起的引导灯光被瞬间拉成流线，然后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从启动到消失，不过两三秒。
紧接着，归燕号下方的轨道也亮起了同样的幽蓝光芒。秦飞雲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按在了舰长席上，视野瞬间模糊，所有的景物都拉成了扭曲的线条。
舷窗外，冰穹地下发射井的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深通道内壁急速闪过的、冰冷的合金反光；剧烈的震动和巨大的过载撕扯着他的身体，杨磊在主控台前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青筋暴起，眼睛死死盯着姿态控制球，准备在弹射结束的瞬间接管飞船
归燕号，这艘伤痕累累却依旧桀骜的钢铁之燕，被冰原下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力量，以最狂暴的方式，射向了危机四伏、却也是唯一生路的星辰大海。
通道内，只剩下电磁轨道冷却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沃纳·施密特博士长久而沉默的注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