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裹挟着灼人的气旋,狠狠撞在沈惊寒的后背,将他与背上的墨隐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掀飞出去!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空气,浓烟辛辣刺鼻,遮蔽了视线。
沈惊寒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后背那道被鬼鹫刃气撕裂的伤口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又是一口鲜血喷在焦黑的土地上。
“呃…”背上传来墨隐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那微弱的气息在爆炸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几欲熄灭。
蚀心蛊毒的阴寒与爆炸的灼热在他体内疯狂冲突,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沈惊寒牙关几乎咬碎,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在落地的瞬间强行蜷身翻滚,卸去部分冲击力。
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拖着墨隐沉重的身体,一头扎进了驿站废墟深处最浓密的烟尘与尚未完全蔓延的火焰之中!
热浪扑面,浓烟呛人。
倒塌的梁柱燃烧着,发出噼啪爆响。焦糊味、血腥味、还有火药燃烧后的刺鼻硫磺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沈惊寒双目赤红,泪水被烟尘刺激得不断涌出,视线一片模糊。
他只能凭借着流风佩那微弱却坚定的嗡鸣指引方向,以及顶尖杀手对环境的恐怖直觉,在断壁残垣和熊熊烈焰的缝隙间亡命穿梭。
身后,鬼鹫那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怒意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浓烟与火光,死死锁定着他!更有数道属于“夜枭”杀手的阴冷气息,正如同猎犬般,不顾一切地扑入火场,疯狂搜索!
“咳…咳咳…”墨隐再次发出剧烈的呛咳,身体在沈惊寒背上不受控制地抽搐,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沈惊寒破旧的衣衫——是血!
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脏腑,在爆炸冲击下已然开始内出血!
沈惊寒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拐入一处被半堵焦黑土墙和倾倒的货架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暂时隔绝了追兵的视线。
他迅速将墨隐放下,探了探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更是细若游丝,时断时续!
“影子!撑住!”
沈惊寒嘶声低吼,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老大夫给的“玉髓续命膏”和“清心拔毒散”,也不管剂量,一股脑地涂抹在墨隐胸口和内腑对应的位置。
又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仅剩的一点“行军散”粉末塞了进去。
药力迅速发挥作用,墨隐剧烈的抽搐稍稍平复,但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灰败的脸上毫无生机。
必须立刻脱离险境,找到真正的医者!
否则,神仙难救!
“在那边!”“他跑不了!”杀手的呼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浓烟中断逼近!
沈惊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猛地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袍,将墨隐牢牢绑在自己背上,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滚烫的火焰和浓烟,直灼肺腑。
“风起!”心中无声嘶吼!
他将残存的、刚刚恢复一丝的《流风诀》内力,以及流风佩涌出的所有温润白光,尽数灌注于双腿!
他不再隐藏身形,反而朝着火焰燃烧最猛烈、浓烟最为弥漫的驿站后厨方向猛冲过去!
那里,堆积的柴薪和油料正爆发出最炽烈的火焰,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追兵看到沈惊寒竟冲向火海,皆是一愣。
就在沈惊寒即将撞入那冲天烈焰的瞬间——
“青藤绕·踏星!”
他脚下步伐陡然变得玄奥莫测!
身体如同被一股无形的旋风平地卷起,足尖在燃烧的断木、滚烫的瓦砾、甚至翻腾的火焰边缘极其诡异地连续轻点!
每一次点踏,都借助那微弱的反冲之力,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炽热的火舌缝隙间穿梭、折射!
动作快得拉出道道残影!
正是流风诀“风拂柳”身法融合了枢眼星图轨迹、在生死绝境下爆发出的超越极限的遁术!
炽热的火焰燎焦了他的发梢和衣角,皮肤传来灼痛,但他硬是凭借这玄妙的身法和流风佩对火焰高温的微弱排斥,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片死亡火海!
“拦住他!”鬼鹫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他终于追至火墙边缘,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沈惊寒消失在火海对面的身影。
他猛地挥手,一道凝练的灰色刃芒撕裂火焰,却只斩在空处!
沈惊寒冲出火海,眼前是驿站后方一片狼藉的菜园和陡峭的河岸。
他毫不停留,背着墨隐,如同负伤的孤狼,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玉带河中!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让沈惊寒几乎窒息,却也让他因剧痛和灼热而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奋力划水,借着湍急的水流,朝着下游拼命游去。
河面上,驿站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得血红。
隐约能听到岸边鬼鹫暴怒的咆哮和杀手们下水追击的扑通声。
但冰冷的河水、湍急的暗流和沈惊寒刻意潜入水下的行动,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沈惊寒不敢有丝毫松懈,背着墨隐,在冰冷的河水中奋力挣扎。
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冲刷着后背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和麻木。墨隐的身体越来越冷,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消散。
沈惊寒只能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支撑着,顺着水流的方向,朝着南方,朝着那唯一的希望——江南,拼命前行。
不知在冰冷的河水中漂流了多久,天色由暗红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鱼肚白。
刺骨的寒意早已浸透骨髓,沈惊寒的四肢麻木僵硬,意识也因寒冷、伤痛和疲惫而开始模糊。
背上的墨隐,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就在沈惊寒感觉自己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吞噬时,流风佩的嗡鸣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指向性的微颤。
前方河面变得开阔,水流也平缓了许多。
一座规模不大、依水而建的小镇轮廓出现在熹微的晨光中。
镇口简陋的码头上,停泊着几艘破旧的小渔船,几个早起的渔夫正在整理渔网。
江南!
终于到了江南地界!
虽然只是边缘小镇,但至少脱离了北地的严寒和寒刃阁的直接追捕范围!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沈惊寒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码头游去。
他选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艰难地将墨隐先推上岸,自己再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坚硬冰冷的土地,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眼前阵阵发黑。
“喂!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被惊动的老渔夫提着马灯走过来,看到岸边两个浑身湿透、破衣烂衫、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吓得后退一步,声音带着惊疑。
沈惊寒强撑着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泥污和血痂,嘴唇冻得青紫,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老丈…行行好…我兄弟…落水了…快…快不行了…求您…找个地方…避避寒…找…找大夫…”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最后几枚被河水泡得冰冷的铜钱——那是仅存的、当流风佩后剩下的零钱。
老渔夫看着地上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墨隐,又看看沈惊寒背上那被水泡得发白、却依旧狰狞可怖的伤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唉…造孽啊…跟我来吧!我家就在码头后面,有个柴房,先将就着避避风…大夫…这穷地方,只有个土郎中,治不治得好…看老天爷了。”
老渔夫家的柴房低矮阴暗,堆满了杂物和干柴,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鱼腥气。
但比起冰冷的河水和露宿荒野,已是天堂。
土郎中是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头,被老渔夫硬拉了过来。
他看着墨隐的伤势,连连摇头:
“脏腑破损,邪毒攻心…神仙难救啊…老夫…只能开点吊命的药,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给墨隐扎了几针,又留下几包味道刺鼻的草药,让煎水灌服。
沈惊寒默默记下郎中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他付了诊金(几乎花光了所有铜钱),谢过老渔夫和郎中。
然后,他强撑着处理自己的伤口。后背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边缘的灰黑色更加明显,隐隐透着阴寒之气。
他忍着剧痛,用清水清理伤口,将最后一点“玉髓续命膏”涂抹上去。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和阴寒,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靠在冰冷的柴堆上,一边运转《流风诀》艰难地恢复着几乎枯竭的内力,一边透过柴房破旧的窗棂缝隙,望向外面渐渐亮起的小镇。
晨光熹微,细雨如丝,无声地飘落下来。
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与北地的干燥凛冽截然不同。
小镇的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被雨水洗得油亮。白墙黛瓦的民居沿河而建,错落有致。
几座石拱桥横跨在狭窄的河道上,已有早起的妇人挎着篮子,踏着湿滑的石板路走过,木屐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河面上,乌篷船悠悠划过,船尾拖着长长的水痕。
有货船满载着不知名的货物,在船工粗犷的号子声中缓缓驶过。
远处,隐约可见更大规模的码头轮廓,帆樯如林,一派繁忙景象。
江南的柔美、富庶、安宁,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卷。
然而,在这幅看似祥和的画卷之下,沈惊寒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暗流。
街道拐角处,两个穿着短褂、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眼神凶狠,绝非善类。
他们袖口隐约露出的一角青色水纹标记,让沈惊寒心头一凛——漕帮!
老大夫的警告瞬间在耳边响起。
一艘悬挂着“盐”字旗、吃水颇深的大船缓缓靠向远处的码头。
船刚停稳,几个穿着绸缎长衫、趾高气扬的管事模样的人便在一群孔武有力的护卫簇拥下走了下来。码头上等候的苦力们立刻卑躬屈膝地围了上去,争抢着活计。
其中一个管事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动作间,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铜牌在腰间一闪而过——盐课司!
更让沈惊寒瞳孔微缩的是,在那艘盐船不远处,一艘看似普通的乌篷船上,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身影,正看似悠闲地垂钓。
但那人微微抬起的斗笠下,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码头上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艘盐船的方向。
那眼神中的审视和隐藏的煞气,绝非普通渔夫!
魏家的眼线!
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渗透进这江南水乡的每一寸肌理!
漕运、盐政、市井…无处不在!
这表面的繁华与宁静,不过是掩盖着血腥与贪婪的精致画皮!
怀中的玄铁碎片冰冷刺骨,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墨隐在昏迷中传递的“沧州”、“盐枭”、“血鹞”几个破碎词眼,如同淬毒的针,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
沧州!
江南的心脏,魏氏经营百年的根基之地!
盐枭掌控着命脉,血鹞(寒刃阁在江南的分支?)监控着四方!
此去,无异于孤身闯入龙潭,赤脚踏入刀山!
沈惊寒收回目光,看向角落里气息奄奄的墨隐。
影子的命,如同风中残烛,悬于一线。他自己的伤势同样沉重,阴寒之气盘踞经脉,如附骨之蛆。银钱已尽,举目无亲。
但他眼中,却没有半分迷茫与退缩。
一路的血火,一路的追杀,早已将他的意志淬炼得如同百炼精钢。
恐惧?
早已被滔天的恨意和肩头的责任焚尽。
他缓缓闭上眼,意念沉入丹田。
新生的《流风诀》内力虽然微弱,却在江南温润的水汽滋养下,如同坚韧的藤蔓,缓慢而顽强地恢复、壮大。
流风佩的温润白光与玉髓续命膏的药力交织,艰难地抵御着后背伤口的阴寒侵蚀。
他需要时间。
时间恢复伤势,时间筹谋计划,时间…为影子挣命!
柴房外,雨丝依旧缠绵。这江南烟雨,是滋养万物的甘霖,也是掩盖杀机的帷幕。
沈惊寒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轻轻抚摸着怀中那块冰冷的玄铁碎片,指尖感受着其上那个凌厉的“魏”字。
江南,我来了。
虎穴龙潭,我闯定了。
魏渊,你的江南,将是我复仇之火点燃的薪柴!
这烟雨繁华,且看能遮住几时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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