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烬影长歌:苍澜王朝复仇录 > 第三十六章 琴音暗语·盐仓惊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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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淅沥,敲打着清荷小院的青瓦屋檐,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琴音暗语与心照不宣的对峙,缓缓冲刷进潮湿的记忆深处。

苏清瑶指尖流淌的《清心普善咒》余韵,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药气弥漫的空气中,那抚平人心的澄澈力量,不仅短暂压制了墨隐体内蚀心蛊毒的狂暴,更在沈惊寒与苏清瑶之间,架起了一道无形的、同源同脉的桥梁。

流风佩在沈惊寒怀中归于沉静,传递着一种久违的、带着血缘温热的安宁。

墨隐躺在竹榻上,脸上的死灰色褪去些许,呼吸虽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依旧昭示着灵魂深处与蚀心蛊毒的残酷拉锯。

沈惊寒坐在榻旁矮凳上,用浸了温水的软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墨隐额角渗出的冷汗。

苏清瑶则坐在琴几后,目光沉静如水,落在墨隐枯槁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琴弦上轻轻抚过,仿佛在梳理自己同样翻腾的心绪。

小院内外,雨幕如织,隔绝了尘嚣,也掩盖了无形罗网的气息。

苏清瑶方才用《渔樵问答》改奏的凌云阁“松涛暗号”,那冰冷的警告——“监视”、“眼线”、“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芒刺,时刻提醒着沈惊寒,这看似安宁的方寸之地,实则步步惊心。

时间在雨滴的节拍中缓缓流逝。

突然,墨隐的喉间发出一阵模糊的、痛苦的咕哝,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盐…盐仓…重…重得很…”

声音破碎,几不可闻,像是沉溺在无尽梦魇中的呓语,

“…黑…黑账…埋…埋了…”

沈惊寒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霍然抬头,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住墨隐翕动的嘴唇,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如铁石。

“盐仓”?

“黑账”?

埋了?

这几个破碎的字眼,如同黑暗中猝然擦亮的火星,带着灼人的热度,狠狠撞进沈惊寒的脑海!

墨隐重伤垂危之际,意识混乱不清,口中呓语,往往混杂着昏迷前最深刻的记忆碎片!

他在漕帮底层挣扎,又与魏氏爪牙鬼鹫有过生死之搏…他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沈惊寒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如江河。

他立刻屏住呼吸,将《流风诀》内力运转至双耳,捕捉着墨隐每一丝细微的气息流动和唇齿开合。

墨隐的眉头痛苦地拧紧,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水…水下…魏…魏家…吃…吃人不吐骨头…”

“水下”?“魏家”?!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沈惊寒心湖炸开!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射向琴几后的苏清瑶。

几乎在沈惊寒目光投来的同一刹那,苏清瑶的脸色已骤然剧变!

方才的沉静如水瞬间冰裂,那双秋水明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恍然、凝重,还有一丝深埋已久的沉痛与愤怒,在她眼底交织碰撞。

她放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蜷缩,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

她豁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拂动了素色的裙裾。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屋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药柜。

那药柜看似寻常,柜门却隐有细微的机括痕迹。

苏清瑶手指在柜门侧方几个特定位置迅捷而精准地按动了几下,只听极轻微的“咔哒”一声,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厚实底板竟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狭长的暗格。

沈惊寒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心中惊疑不定。这暗格极其隐秘,显然是她存放最紧要之物的地方。墨隐的呓语,竟能引动她如此反应?

苏清瑶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用厚厚油纸包裹、又以细麻绳仔细捆扎的狭长物件。

她快步走回琴几旁,将油纸包放在琴面上,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解开了麻绳,剥开一层层防潮的油纸。

最终露出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金银珠宝,而是一本…琴谱?

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褐色,边角磨损严重,显然年代久远。

封面没有任何题字,只有几道因反复摩挲而显得格外光滑的印痕。

苏清瑶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将琴谱翻开。

她并未弹奏,而是将指尖落在那些墨色深浅不一的工尺谱字(中国古代乐谱记法)上,以一种极其独特的节奏和顺序,快速地点触、划过。

沈惊寒凝神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普通的点读!

苏清瑶指尖落点之处,那些原本代表音高和节奏的谱字,竟在她指尖划过的轨迹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活,彼此勾连,隐隐显露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细密而规整的蝇头小字!

这些字迹深深嵌入纸张纤维,墨色与谱字不同,若非用这种特定的“点读”方式激活,寻常翻阅,根本无从察觉!

一本以琴谱为完美伪装的…加密账簿!

苏清瑶翻到其中一页,指尖快速点划。

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彻底显现出来,赫然是极其详尽的账目记录!

条目繁杂,数额惊人:

“天佑七年,春,漕粮改盐引,两淮转运司批,计盐三万引,实发一万五千引…差额折银,入库…魏府经手…”

“秋,加征‘河工捐’,计银十五万两,实征三十万两…转运司副使王奎画押…魏府抽三成…”

“冬,私盐过境,挂‘官’字号…计盐八千引,免查…分润,魏府六,转运司三,漕帮一…”

触目惊心的数字,赤裸裸的权钱交易!

转运司官员、魏府、漕帮…一个个名字如同毒蛇,盘踞在账目之上!

其中,“魏府”二字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几乎贯穿了每一笔巨额贪墨!

苏清瑶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

“此物,乃师父临终前,拼却最后一丝清醒,以秘法藏于这本伪谱之中,亲手交付于我。”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魏府”二字之上,指下的琴谱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其所载,便是江南盐铁转运司近十年来,贪墨国帑、私贩官盐、层层盘剥的滔天罪证!每一笔黑账背后,都浸透了民脂民膏,都指向最终坐地分赃、一手遮天的幕后黑手——”

她抬起眼,目光如淬毒的寒针,刺破雨幕的沉闷,直抵沈惊寒眼底深处:

“魏、渊!”

魏渊!

这个名字如同一柄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重锤,狠狠砸在沈惊寒的心口!

刹那间,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串联、碰撞!

墨隐呓语中的“盐仓”、“黑账”、“魏家”!

苏清瑶师父穷尽一生追查的蚀心之秘!

魏渊豢养鬼鹫这等邪道高手,驱策蚀心蛊毒控制爪牙!

流风佩对蚀心蛊的天然压制与共鸣!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本以琴谱伪装的加密账簿面前,找到了一个惊悚而合理的交汇点!

蚀心蛊毒,恐怕不仅仅是一种阴邪的控制手段,更是魏渊用来维系这庞大盐业贪墨帝国、清除异己、控制关键人物的恐怖工具!

墨隐的遭遇,绝非偶然!

他是触及了这黑暗帝国核心秘密的牺牲品!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熔岩,在沈惊寒体内轰然爆发!

他霍然起身,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无匹,仿佛一柄尘封已久的绝世凶刃骤然出鞘!

简陋的竹椅在他起身的瞬间,竟承受不住那无形的锋锐之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椅腿应声断裂!

“好…好一个魏渊!”

沈惊寒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沙哑与刺骨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

“蚀心害命,贪墨误国…原来根子都在这里!”

他眼中寒光暴涨,如同雪原上反射的冷月,锐利得足以洞穿一切虚妄。

他死死盯着琴谱上那密密麻麻的罪证,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狠厉在胸中激荡。

墨隐生机渺茫,蚀心蛊毒如跗骨之蛆,解药渺茫。这本账簿,不仅是他兄弟活命的唯一曙光——若能以此扳倒魏渊,或可逼出其掌握的解药秘方!

这更是斩向魏渊这头盘踞江南、荼毒天下的巨兽的…致命快刀!

“此案,”沈惊寒猛地抬眼,目光如燃烧的寒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刺向苏清瑶,“便是墨隐的生机,更是破开这江南铁幕的楔子!

必须查!

查个水落石出,查他个天翻地覆!”

苏清瑶迎上沈惊寒那燃烧着复仇与决绝火焰的目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顾忌烟消云散。

琴音已证同源,蚀心为共同之敌,魏渊乃不共戴天之仇!

她重重点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短促的铮鸣,如同无声的誓言:

“清瑶,任凭驱策!”

夜,深如浓墨。

清荷小院偏厢的油灯被捻至最暗,仅余豆大一点昏黄光晕,勉强勾勒出桌案前两个凝神的身影轮廓。窗外,雨声未歇,更添几分隐秘与肃杀。

那本伪装成琴谱的加密账簿摊在桌上,旁边是苏清瑶迅速备好的笔墨素笺。

沈惊寒目光如炬,指尖在账簿上那些被激活的蝇头小字间快速移动,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清晰流转:

“天佑九年,三月初七,官盐船队‘顺风号’报损沉没于瓜洲渡下游…实为私售,所得银两,转运司王奎分三成,魏府抽六成,余下一成打点沿途关卡及漕帮‘过水钱’…”

沈惊寒一边复述,一边飞快地在素笺上记录关键:时间、船号、涉案人、分赃比例。

苏清瑶则伏案疾书,娟秀的字迹在素笺上铺陈开另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她笔下流淌的,是她多年来行医积累的、看似零碎却足以拼凑出部分真相的信息:

“王奎,转运司仓曹副使,约五年前始,每逢冬春必发‘心痹’之症,症状古怪,胸痛如绞,面现青灰,然脉象沉涩非心脉之常…疑与蚀心蛊早期症状相类…其宅邸所用熏香,乃‘凝神香’,药铺账目显示,此香由魏府外院管事‘魏禄’定期高价供应,其中多了一味‘醉心草’,微量久闻可致幻,或为掩盖某些症状?”

“漕帮青龙堂副舵主‘水鬼张’,三年前酒后失足落水溺亡…坊间传其死前数日曾与人争执‘分红不公’,大闹酒肆…其遗孀曾携幼子来求诊,言其夫落水前月余,常于深夜惊醒,冷汗淋漓,胡言‘水里有东西抓他脚’…疑为蚀心蛊惑乱心神之兆…”

“另,据可靠病患(漕帮底层力夫)醉酒后零碎言语,瓜洲渡东三十里芦苇荡深处,旧有废弃盐仓数座,近两年常有不明船只深夜出入,戒备森严,非青龙堂核心不得靠近…力夫偶见搬运之物,形似盐包,却沉重异常,落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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