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研究怎么处理信访件的时候了。柳鹤翔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讲了贝英洪的事情，无非是提醒童庆祝，贝英洪是个难缠的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童庆祝也很清楚，现在的关键，不是信访件里反映的内容，而是这个贝英洪到底会借此生出什么事情来。
童庆祝说了贝英巧家属那边提出来，要更风光办海葬仪式的事情。他把富林斌起草的，经由王海邦给他的海葬方案递给柳鹤翔，说：“他们的意思，是不能按照我们原来计划的形式来办，他们自己愿意出钱，要办得大一点。”
柳鹤翔扫了几眼方案，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行。按照他的这个弄法，太招摇了。”柳鹤翔说，“老童，我们弄海葬，是为了什么？第一，是为了环保，节约土地；第二，不就是为了提倡厚养薄葬，减轻群众负担嘛。按照他这个方案，还怎么提倡？不按照我们的方案走，由着他们自己安排，那不是胡闹嘛，要出乱子的。”
“我也是这个主意。”童庆祝说，“但家属那边的态度很坚决，不这么做，恐怕是行不通的。”
“那就不要做了。”柳鹤翔站起来，“让他们自己葬去，养老院不参与，随便他们怎么弄。老童，我告诉你，你那个养老院，虽然是民办的，但是我分管的。我不同意，什么方案都不行。”
“你不要你激动，这事吧，我们肯定是要统一意见的。没有你的同意，我就是吃了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自作主张呀。”童庆祝说。他顺手把那份方案抽了回来。
“现在，首要的，就是稳住这个贝英洪，让他不要搞事情。其他都是次要的。”柳鹤翔说。
“还有一个事。”童庆祝说。此前，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胡正雄的事情也一并说了。现在看看柳鹤翔的脸色，他下定决心，把胡正雄和贝英巧网恋的事情也说了。
听完胡正雄和贝英巧的事，柳鹤翔沉默了。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在那里一口接着一口吸。吸了半根，才问：“那个胡正雄，已经来了？”
童庆祝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个贝英巧这么复杂。”柳鹤翔说，“我们可能打错主意了。胡正雄在哪里？”
“王平山在跟着。我们让王平山带着他到处走走，不让他乱跑乱说，免得惹出麻烦。”童庆祝说。
“这也不是个办法。”柳鹤翔说，“不过，也只能先拖一拖了。关键是不能让这两位碰上面。不然情况就更复杂了。”
柳鹤翔用手指关节缓缓地敲着桌面。童庆祝的心也跟着柳鹤翔的敲击上上下下。隔了很久，柳鹤翔才停下来，说：“这样吧，你跟王海邦谈谈，看看那个贝英洪，能不能给点钱打发掉算了。我看他搞这么些事，无非是为了分一点钱。”
童庆祝赞同。他做事坦坦荡荡，除了确实没有通知贝英洪外。信访件中其他提及的事情，他都问心无愧。
“本来倒也用不着理这个贝英洪，但眼下正是非常时期，能用钱解决就用钱解决算了。”童庆祝说。
“实在不行，就算了。简单处理掉。不要再搞了。”柳鹤翔说。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贝英巧的海葬，实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本来，他还想着有这么一个典型，可以做一些宣传。但现在贝英巧惹出的麻烦，已经让他感觉到，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宜继续再做了。
柳鹤翔沉思了一会儿，对这件事情，补充了三点意见。
“快刀斩乱麻。第一，如果家属自己愿意弄，由他们自己去弄，我们不参与。第二，如果家属一定要我们参与，那就必须按照我们的方案走，不能由着他们来，这是底线。第三，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方案，那我们就不办了，至少是拖着不办。”
童庆祝还准备说点什么，柳鹤翔阻止了他。柳鹤翔又补充了一句，“老童，现在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时。海葬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如果时机不成熟，就不要强来。顺势而为嘛，以后机会有的是。”
在幸福养老院门口，看着这个由自己一手创建，曾经给他带来荣誉和地位，如今又渐渐成为包袱的小院子，童庆祝不由得感慨世事变化大。
他在养老院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看养老院门口那条小溪汩汩流淌，说了一句，“今年的雨水可真少呀。”
这话本是随口说说。门卫老头耳背，以为院长说油水，就搭着腔说，“是啊，今年慰问少。你们领导可得想想办法。”
童庆祝一想也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到养老院慰问的人，比往年起码少了一半。往年慰问的时候，门卫也能得到一份慰问品。他干着这份工作，本就没几个钱，就指着这些慰问品，可以贴补贴补日用。今年慰问少了，可不是油水少了嘛。
“办法嘛，正在想。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给我把门看好了，看到有不面熟的，特别是外地人，要马上告诉我。”童庆祝怕老头干惯了门卫，对眼下的情况不重视，又特意交待了一遍。
“放心吧，你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门卫说。
童庆祝正准备走。从门卫那里忽然飘来一句话：“哎，听说，贝英巧相好老公来了？”
“啊？”童庆祝吃了一惊。门卫这话显然不是凭空而来。他以为胡正雄和贝英巧的事瞒得隐秘，没想到连这个门卫都知道了。
“过去我就看她常常打电话。肯定就是给相好打的。”门卫说。
“你听谁说的？”童庆祝笑眯眯。
“现在大家都在传啊。说她相好老公是个有钱老板，童院长，你要么去跟人家说说，来慰问一下？他们老板搞个慰问，也就是拔根腿脖毛。”门卫说。
童庆祝明白了。他盯着门卫，慢慢把脸拉下来，“做好你的本分事情，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我跟你讲，到时候谣言乱传起来，派出所要抓人去拘留的。”
“哎，哎。”门卫知道自己嘴巴闯祸了。赶紧唉唉应承着，拿了门口的扫把，去扫一个烟头，好像很忙的样子。
童庆祝扭头走了。回到办公室，他还在为刚才门卫的话而感到吃惊。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贝英巧这样一个孤寡老人，即便是他们小心翼翼想隐藏这件事情，但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们所忽略掉的地方，该传的话早就在传了。鬼知道这些老人们，都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甚至，他们还说胡正雄是个有钱老板？这倒是连他都没有掌握到的信息。童庆祝只知道胡正雄是一个退休老师，有没有钱，那可就真不知道了。
“如果胡正雄真是一个有钱人。那很多事，就得另当别论了。”童庆祝拿手摩挲着自己油汪汪的额头，掂量着这种可能性背后隐藏着的可能。
在养老院院长这个位置上，每一个老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想要把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他可不就得想办法操持好这份家业嘛。
当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胡正雄是一个有钱人。那么他就是一个必须要被防范的人，用柳鹤翔的话说，“一个重大的舆情风险点”。
从柳鹤翔办公室出来后，柳鹤翔不放心，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分析贝英巧这件事，有两个舆情风险点，一个是贝英洪、一个胡正雄。
柳鹤翔反复跟他讲，要盯牢胡正雄，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有闲言碎语。
“贝英巧是我们树立的一个典型啊，管县还在考虑要亲自参加海葬仪式。要是在这个典型身上，出现一丁点的闲言碎语，我们怎么跟管县交待？”柳鹤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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