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衍大陆一直都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倘若世间有一对双生子降临,那么这对双生子之间必有一正一邪。一位会给世间带来好运,而另一位,会给所有人带来厄运。
很不幸,我虽非双生子,却被世人视为双生的厄运。
我的名字并非至亲所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配。如果真的想区分我和另外一位的话,叫我小五便好。
我是天青国皇室的五公主,母亲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因酒醉爬床怀上了皇室的骨肉。然而,我长的不像父皇,也不像母亲,反倒是与将军府嫡女长的一模一样。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一模一样。
我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只是一个诞生于将军府,另外一个降生于皇室偏于一隅的一个小房间内。
出生那日,正值冬月初九,皇宫内外却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而正是在这一日,将军府上空从子时开始便是金光四溢,百鸟庆鸣。当一阵哭啼叫响时,天青,落下三年的第一场雪,霎时,国之欢庆。
街上万人空巷,纷纷应那吉祥之兆,只为一睹凰女风采。就连我的父皇也不例外,前去将军府早早的候着。而我,被母亲诞下之后,眼睛便一直盯着窗外,试图透过小房间内那破了一大半的窗户看到宫外的将军府。
而我也确实看见了。那个女婴很健康。
如此,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世间无一人知晓我的秘密——我为她而生,生生世世,皆是如此。
发现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是掌管这一片区域的嬷嬷。见我出生后不久便死了娘,不哭也不闹,只觉晦气。宫里人多,一个婢女偷偷摸摸生下的孩子,还不知道爹是谁呢!这女娃子也是可怜,刚出生便没了娘,也不知能在这后宫当中生存多少时日。
嬷嬷未能上报,只是草草地给我施舍了一点旧衣物便忘记了我的存在。而娘的尸体,大抵也是被这位心善的嬷嬷给处理了吧?
也对。有着那位的降生,谁还会在乎后宫这安静的一角内,住着另外一位小主子?
命大撑了三天,我活了下来。
雪,下了三天三夜,似是要将这三年来未落过的人间全部走上一遭,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洗三那日,空中的雪下小了一些。父皇为凰女在宫中大设国宴,于雪中畅饮。无数文武百官身后,他们的侍卫撑着伞,大人们相互敬酒,好不热闹。大国师应玄借着凰女降生为这天下算了一挂,却没有想到算到了我。
直至此时,众人才知晓我的存在。
父皇信不过。
然而,他并不是信不过将军,而是信不过我。
于是,在洗三这一日,我有幸从小房间内被抱出,当着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面,被父皇亲自取血,滴血认亲。
事实证明,我确为父皇的孩子,与将军并无任何关系。
婴儿状的我晃举着自己白嫩嫩的小手,指间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冒出,没人上前为我包扎伤口,众人还在讶异我的身份。
失血过多,困顿之前,我看见了那个和我长相一致的婴儿,锦衣棉被包裹着的小小一团,此时此刻,也正好奇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四目对视,我对着她笑了笑,随即便困了过去。
真好,又能陪在你身边了。
“哇——”
一阵婴儿的哭啼声打破了宴会上的沉寂。
“怎么了怎么了?孩子,怎么哭了?”
将军谢远明连忙将孩子抱入自己的怀中,初为人父的他略显生硬,却还是有力地抱着,稳稳当当。
应玄似有感应。他将落在女婴的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垂下双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从宴会上的某处撕下一小块白色帘布,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下了台。我听宫中下人们说,那一日的国师应玄未能撑伞,锦衣华发行于红毯之间,步行稳健,宛如神祇。
顺着地上的红毯来到摇篮边,却是不肯碰我一下,只是施了一道不似玄术的玄术,帘布缠绕在了我的手上,很快便止住了血。
果然,将军怀中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对着国师手舞足蹈并乐呵了起来。
国师应玄回头,对着主座上的父皇道:“陛下,此女并非双生子,罪不至死。还望陛下开恩。”
皇上至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事实:“那她明明是朕的孩子,为何会与凰女长相一致?”
“机缘巧合罢了。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还望陛下留公主一命。留下公主,日后凰女若是有什么闪失,也好方便行事。”
“陛下,万万不可!”
谢将军瞬间急了,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下人后连忙下跪:“臣得此女,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劳烦公主殿下为我儿挡灾?还请陛下三思!”
皇上似乎有些累,摆了摆手:“无妨,听听国师怎么说。”
应玄顺着红毯一路朝上,回到了他原有的位置上俯瞰下去:“将军不必忧虑。凰女千年难得一见,事关天下大局,势必要助凰女成长起来。而我青衍大陆一直都有双生子的传说,两个孩子虽非双生子,但公主既然降生,就自然有它的道理。为凰女而生,是荣幸。”
“可……可这自古以来,哪儿有公主为臣子卖命的道理啊?”
皇上听言,却是笑了:“谢兄,那依你所言,朕的这位公主,其母为宫中婢女,因朕醉酒爬上朕的龙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着实也让朕难堪呐。”
“可是……”
谢将军还想说什么,被皇上打断掉。
“爱卿,你我兄弟多年,若是朕不信你,就枉费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了。再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朕的这位公主,朕情愿,以天下大局为重!”
这好话坏话都让皇上给说尽了,将军能怎么办,只得谢恩:“承蒙皇上厚爱,臣在此替小女,谢过陛下。”
“平身吧。既如此,就按国师说的照办。来人,笔墨伺候,朕要立旨。”
圣旨很快便写下,玉玺加印,众臣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将军府嫡女/生为凰命/封为凰女/凤非梧桐不栖/特赐字栖梧/委以重任/望天下之太平/皇室五公主/才思敏捷/甚为聪慧/命其终伴凰女左右/不入皇谱/侍奉其身/为其生死/钦此——”
“微臣接旨,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因着大国师的话,我活了下来,却也定下了一生的命运。
父皇终是妥协未能杀我,却也懒地再多看我一眼,只是草草地下了这道圣旨封我为五公主,连名字都不愿意给我取,并且连皇谱都不得入。宫中之人大多也只是叫我五公主。除了这一道圣旨定下了我与凰女的命运之外,后宫那位心善的嬷嬷同样接到了一份赐死的旨意。
那一日,照顾我的下人们经不住我不断闹腾,终是将我的摇篮推到了房门外面。我透过自己已经提升了待遇的房子大门,尝试去远望后宫那安静的一隅,想要给嬷嬷送行。
嬷嬷走的时候,也是异常的安静。我却多希望能有一场喧嚣大火燃起,烧掉所有的不堪痕迹,同时烧过所有的痛苦记忆。
霎时,我双眼紧闭,哭地更大声了。两只白白嫩嫩的拳头缩了起来。厄运降临的火光燃烧了后宫的一角,在经历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形成了漫天大火。似千万只点亮的烛光映出嬷嬷的面庞,却又渐渐熄灭。
众人一边念叨着怪事,一边忙着泼水救火,我却因为哭地太累,睡了过去。
得。
出生之日死娘,洗三日死嬷嬷,大雪天内还莫名起了场大火,这厄运之体的名头,当真是被我坐实了。
——
皇宫,御书房内。
彼时的皇上有些焦虑,在书桌面前不停地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发生的一切当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不仅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了面子,更是因为双生子的传说让他心中忐忑不安。世人视双生子当中的其一为不详,可这不详之人成为了他的女儿,当真是让他有些难办,也幸好有国师坐镇,他才不至于在为凰女准备的国宴上方寸大乱。
良久,国师应玄踏着步子而来。
皇上急忙迎了上去:“子令,你看今日这事……”
刚从那场大火归来中的应玄衣服上还沾有一丝灰尘,他拍了拍下摆,抖落了少量的看不见的脏东西,略微低了低头便是向皇上行了礼。声音却给人一种无尽的沉稳:“回陛下,公主的命格,恕臣……未能看清。”
“什么?连你都看不清?这怎么可能?!”
皇上断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坐镇天青近一百五十年的国师所说出来的。那么他生下的五公主,到底是何来头?究竟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的确。公主与凰女虽非双生子,但却是双生命。”
“双生命?”这是什么命数?
“是。”
应玄点了点头,接着往下道:“按理说,双生之间必为一福一祸,只是公主与凰女之间的双生命,透露着一丝古怪。说福无福,似灾非灾,除了长相与凰女一模一样外,其他的,恕臣什么都没能看到。这便是臣犹豫不决的原因。总是觉得公主身上,似有秘密。但是公主现下还小,怕是臣说什么,都无法证实。”
“那依国师之见,该如何处理?”
“凰女千年难得,势必是要培养,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若是舍得,公主,便能成为一块最好的石。”
是磨刀石,亦是绊脚石。
“国师确定不会出错吗?”
“皇上若是信得过臣,可以将这两个孩子安置在臣身边,臣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凰女。”
“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将五公主交出去,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将军那边……
罢了,若是以凰女安危为重,想必谢兄是不会说什么的。
“应玄听令。”
“微臣在。”
“朕任命你为凰女之师,日后辅佐,定当加倍用心。至于五公主,此女,你随意,本皇不予过问。”
“微臣谢过皇上。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