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李主任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斑马线般的条纹。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廉价茶叶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今天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虽然办公室里没人吸烟。
陈纤歌被周静从娱乐室叫过来时,嘴里还哼着那首“爱情火焰”的跑调变奏曲。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个陌生男人。
一个年约四旬,国字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得像鹰,坐姿笔挺,一身深色夹克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一丝不苟。他身上有种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下形成的紧绷感。另一个年轻些,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警服,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眼神里带着初出茅庐的紧张和好奇,正偷偷打量着陈纤歌。
李主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但那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哟,今天院里来客人了?”陈纤歌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在两位警察对面坐下,姿势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仿佛整个人没有骨头。
“陈纤歌,这位是市刑警队的赵队长,这位是刘警官。”李主任适时地开口介绍。
陈纤歌的死鱼眼在那位赵队长身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玩味的弧度。“哦?又来?”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又是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挚友’,委托你们来送温暖了?”
他的语调平淡,但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在场几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年轻的刘警官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精神病人的开场白会是这样。
赵队长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光芒更沉了几分。他没有理会陈纤歌的嘲讽,而是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江城,西区,宏景影视大学附近,半个月内,发现了四起残肢案。”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砸在冰面上的石子,清晰,且带着寒意。
“哇哦。”陈纤歌夸张地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惊讶表情,“抛尸案啊,刺激。不过赵队长,你们刑警队现在业务都拓展到精神病院了?是来排查凶手,还是来发展线人?”
李主任在一旁适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掌控一下场面:“陈纤歌,赵队长是来寻求一些……特殊角度的帮助。”
“我明白了。”陈纤歌一拍大腿,那双死鱼眼瞬间亮了一下,仿佛一个智商二百五的傻子终于想通了九九乘法表,“我帮你们破案,然后破案的奖金,就直接打到医院账上,变成我在这里继续好吃好喝的住院费用,对不对?”
他笑嘻嘻地看着李主任,“院长,您这招‘以工代赈’,玩得可真溜啊。”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李主任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刘警官的笔尖停在笔记本上,不知道该如何记录这段对话。
“陈纤歌。”赵队长的声音陡然加重,像一块石头压了下来,“我们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们合作也不是一两次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手段。配合我们,是你作为公民的义务。同时……”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陈纤歌,“也是关乎你,是否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唯一办法。”
这句带着赤裸裸威胁的话,让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周静端着茶水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手一抖,险些把托盘摔在地上。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只是来“探望”的警方,和陈纤歌之间竟然是这样一种紧张而危险的关系。
陈纤歌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那双死鱼眼与赵队长对视着,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半晌,陈纤歌忽然又笑了,笑得人畜无害,甚至有几分腼腆。
“哎呀,赵队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看你,一上来就这么严肃,都把我吓到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然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但智力上,勉强还能算是个正常人。为人民服务,配合警方办案,那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配上他那张英俊却毫无干劲的脸,显得无比荒诞。
赵队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这种“合作”的态度。他知道,对付陈纤歌这种人,任何多余的情绪和废话都是无用功,只有直奔主题。
“很好。”赵队长站起身,“李主任,借一间安静的会议室用用。”
陈纤歌也跟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的周静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看戏。”
周静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自己的衣角。
陈纤歌耸了耸肩,跟在赵队长身后,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赵队长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我人是肯定出不去的,你们也别指望带我去看现场。但是所有案子的资料,图片、视频、尸检报告、现场勘查记录,一份都不能少,必须是最原始、最完整的版本,送到我这里来。”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毕竟,我这个‘顾问’,脑子不太好,需要多一点信息,才能勉强转得动。”
“可以。”赵队长答应得很干脆。
陈纤歌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用一种极其忧伤的语调说:“想当年,我也是帮你们破过几桩大案的人。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你们还这么对我,真是让人寒心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年轻的刘警官。
果不其然,刘警官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不解的神情,显然,他的前辈并没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家伙,竟然还有如此辉煌的“过去”。
赵队长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懒得再理会他的表演,大步朝着会议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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