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长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他不是不相信陈纤歌的判断力,而是这个结论,听起来太过荒诞。
“对,拍电影。”陈纤歌坐直了身体,这对于他来说是个罕见的动作。他那双死鱼眼,此刻竟然透出几分神采,像一个挑剔的影评人,正准备对一部烂片大肆吐槽。
“把第一个视频倒回去,就是那个上吊的。”他指挥道。
赵队长依言操作,画面定格在女人被悬吊起来的那一刻。
“看绳子。”陈纤歌指着屏幕,“标准的法兰西结,很专业,能确保在受力后迅速锁死,同时保证承重。但是,你们仔细看绳子和脖子接触的部分。”
赵队长和刚刚回来的、脸色依旧不好的刘警官凑近了屏幕。
“缢死的尸体,颈部会有明显的‘U’型或‘V’型勒痕,法医上称之为‘缢沟’。因为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集中在那里,绳索会深深地陷入皮肉组织,造成表皮剥脱、皮下出血。但是你们看,”陈纤管的指尖虚点着屏幕,“这条绳子虽然被拉得很直,很紧绷,但它勒住黑布的那个凹陷弧度,太平滑,太均匀了。它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撕裂般的压迫感。”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这说明,受害人的身体重量,并没有完全由这条绳子来承担。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很可能根本就没死。在你们看不到的、被黑布和衣服遮住的地方,她身上吊着威亚。”
“威亚?!”刘警官失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她的挣扎和最后的失禁……”
“挣扎可以表演,失禁也可以伪造。”陈纤歌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找个水袋,藏在裤子里,用一根细线连到手上,在‘死亡’的那一刻悄悄拉断,很难吗?三流魔术师都比他玩得好。这套把戏,简直就是B级片里最粗制滥造的桥段。”
赵队长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脑海里飞速地回想着法医部门给出的初步心理侧写。如果陈纤歌说的是真的,那整个案件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再看第二个视频,吃手指那个。”陈纤歌已经进入了状态。
视频再次播放,那血腥残忍的一幕让刘警官又是一阵反胃。
“停。就这里,他把断手扔进垃圾桶之前。”
画面定格。
“你们的法医很细心,但显然,他没看出来。”陈纤歌的语气像个正在授课的老师,“或者说,他的思路被误导了。你们看断手的腕部切口,还有残留的皮肤颜色。虽然视频做了模糊化处理,但还是能看到,切口边缘的血液已经凝固,呈现暗红色,而且皮肤末端出现了‘尸斑’的早期特征。这绝对不是从一个活人身上刚刚砍下来的。”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口干舌燥:“这些断手、断腿,都是从尸体上锯下来的。而且,是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否则,尸僵会让凶手处理起来非常麻烦。你们的法医团队,应该一直在寻找失踪人口,对不对?方向错了。你们应该去查查,江城各大医院最近半个月的死亡名单,以及他们太平间的出入库记录。”
赵队长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纤歌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案件上空的重重迷雾。他们确实一直在大规模排查失踪人口,但结果一无所获。如果凶案的“原材料”根本就不是活人,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一个剧组,需要导演,需要演员,还需要道具。”陈纤歌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精彩的推理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第一个视频里的那个女人,是演员。这些残肢,是道具。而那个戴着内裤头套的家伙,就是导演。”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道:“这个‘导演’,表现欲极强,自以为是,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他把犯罪现场布置成电影场景,把杀戮过程拍成视频片段,甚至还知道用国外的服务器来挑衅警方。这种人,十有八九,就是宏景影视大学毕业的。而且,很可能是一个怀才不遇、拍了一堆没人看的烂片、欠了一屁股债的失败者。”
“他不是一个人。”陈纤歌补充道,“第一个视频里的卧室,虽然被刻意布置得很简陋,但你们看那个电脑桌的角落,有一瓶快用完的女士护手霜,还是玫瑰味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粉色发卡。这些细节说明,这间卧室,或者说这个‘片场’,至少有一位常住的女性。他们很可能是一对情侣,或者关系非常亲密的同伙。一个负责导演和剪辑,一个负责出镜表演和处理一些细微的道具。”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赵队长和刘警官已经被陈纤歌这一连串信息量巨大的“剧评”彻底震慑住了。短短几分钟,一个模糊不清、嚣张残忍的罪犯形象,就被他勾勒得如此清晰、具体。
从作案手法的伪装,到“原材料”的来源,再到凶手的职业、性格、乃至同伙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那些被他们忽略的、看似毫无价值的视频细节之上。
这就是陈纤歌。一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却拥有着足以让最顶尖的刑侦专家都感到汗颜的、洞穿表象、直抵本质的恐怖能力。
“欧了。”陈纤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剧评到此结束。你们现在应该去查查,宏景影视大学近五年内,所有导演系和表演系毕业的学生档案。重点关注那些有过电影作品、但市场反响极差、并且背负债务的人。哦,对了,再去查查各大医院的太平间,看看最近有没有丢什么‘零件’。”
他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走去。
“等等!”赵队长叫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去医院偷尸体?万一是其他渠道……”
陈纤歌回头,那双死鱼眼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这么笨”的鄙视。
“内裤头套男在处理断手的时候,戴的是什么?”
“医用……橡胶手套。”赵队长下意识地回答。
“他啃手指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疯狂,但下口的位置、力度,都精准地避开了关节连接处,这需要一定的人体解剖学知识。还有那些残肢的切口,平滑、利落,不像是普通刀具能做到的,更像是专业的手术锯。”陈纤歌撇撇嘴,“一个失败的电影导演,从哪儿能这么轻易地搞到这些东西,还懂这些知识?去医院,是最简单、最合理的解释。”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两个目瞪口呆的警察,拉开会议室的门,对外面焦急等待的周静说:“小静静,戏看完了,没意思。我去找爱因斯坦下棋去了,讨论一下用广义相对论来解释爱情的可行性。”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我的泡椒凤爪,多加醋,开胃。”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会议室里,赵队长和刘警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置信
他们知道,这个案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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