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刚踏到公司大门台阶，门卫室的玻璃窗就“咔嗒”一声推开。张叔探着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两个印着物流 LOGO的礼盒，朝她扬了扬：“薇薇呀，门卫室还有你好几件东西，人家特意说要我亲手交给你。”
“麻烦张叔了，先放那儿吧。”薇薇笑着点头，脚步没停——她早猜到是合作物流趁中秋送的“心意”，电话里再三拒绝过，可这些合作方还是按老规矩把东西递到了门卫室。这风气是多年前惯出来的：以前业务员自己找物流，运费却由公司承担，里面的门道谁都清楚，久而久之，物流方在节假日表“心意”也成了惯例了。公司呢，前些年一直求发展，重业绩，对这种事也处于半允许的状态，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怪不怪了。
她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肖柯的声音。薇薇余光瞥见他凑到张叔跟前，指尖摩挲着被肚皮撑起的衬衣扣子，然后把嘴巴贴到张叔耳边，那副贼兮兮的模样像偷食的猫。等张叔含糊应了两句，肖柯脸上的笑瞬间绷不住，连脚步都变轻了，昂首挺胸地往办公楼走，那表情就像中了大乐透。
半小时后，薇薇拿着中转物流的合同走进戴总办公室。汇报完正要转身，忽然想起门卫室的礼盒，又折回来：“戴总，还有件事——合作物流送的节礼在门卫室，我拒绝过但没拦住，您看要不要让财务先登记，再定怎么处理？”
戴总正低头看报表，闻言抬眼扫了她一下，语气平淡：“就这点东西，你留着吧。”
“戴总这是考验我？”薇薇眼底带着点清明的笑，刚要往下说，敲门声突然响了。
外贸部的肖柯没等应声就推门进来，下巴抬得快碰到衣领。他先朝薇薇甩了个轻蔑的眼尾，才转向戴总，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尖细：“戴总，我有事儿想单独跟你汇报。”
戴总往椅背上靠了靠，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公事还是私事？要是公司的事，安经理是部门领导，也该听听。”
肖柯的脸僵了一下，又瞟了眼薇薇，才咬着牙开口：“是……有人在公司收受贿赂。”
“哦？你怎么知道的？”戴总突然坐直身子，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目光沉了沉。
“贿赂就放在门卫室，好多人都看见了！”肖柯的声音拔高了些，话里话外就差念出“安薇薇”三个字。薇薇没接话，只平静地和戴总对视了一眼。
“是谁这么大胆？”戴总追问，眼神却没离开肖柯。
肖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是……安经理。”
“安经理？”戴总挑了挑眉，转向薇薇，“安经理，是这样吗？”
“确实有节礼在门卫室。”薇薇干脆地承认。肖柯的嘴角瞬间咧开，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可戴总没接着问薇薇，反而转向肖柯：“肖经理是老员工了，知道公司往年有没有这种情况？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
肖柯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抠着裤兜，眼神飘了飘：“以前……应该没有吧？我也是刚发现，就赶紧来汇报了。”
办公室突然静下来。戴总没说话，只盯着肖柯，那目光像带着重量，让肖柯的额头慢慢冒了汗。
“看来公司风气还不错。”戴总终于开口，指节敲了敲桌面，“你说的事，安经理刚跟我报备过。以后你们做部门领导，更要以身作则。没别的事，就去忙吧。”
走出办公室，肖柯狠狠剜了薇薇一眼，脚步重重地踩着地板走开，连句话都没说。薇薇无奈地摇头——这种荒诞的举报，说到底是人品问题。她向来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心里的信条比什么都清楚：光明到了，黑暗自然藏不住；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再怎么装，也遮不住底子。
刚出电梯，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薇薇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裹着冰碴子的女声：“是安薇薇吧？我是祁晨的妈妈，咱们见过。我直说了：我儿子是有点欣赏你，但你们最多就到这儿，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想法。你是挺优秀，可你的家庭……都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以后离他远点，对谁都好。”
“阿……”薇薇刚想叫“阿姨”，听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捏得发白，眉头拧成一团：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怎么净遇些拎不清的人？
郁闷间，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和茵茵吃饭时，茵茵吞吞吐吐问的话：“薇薇，最近有没有人问你……就是你的家庭情况？”
刚才祁母也提了“家庭”——这两者会不会有关联？薇薇雷厉风行的性子上来了，立刻拨通茵茵的电话，语气带着少见的急切：“茵茵，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
“薇薇？怎么了？”茵茵的声音透着惊讶——薇薇向来把工作和私事分得清，从不在上班时间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位置发我手机上。”薇薇说完就挂了电话，转身往停车场走。
咖啡馆里，茵茵刚挂完电话，对面的黄渊就凑过来：“嫂子吗？怎么了？出啥事了？”他跟茵茵正掰扯着上次没说完的话题，就被这通电话打断了。
“闭嘴，再乱喊我揍你。”茵茵瞪了他一眼，把实时位置发给薇薇，又皱着眉琢磨，“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四个人吃饭，你突然跑过来搅局的事吗？”
“提那干啥，都过去了。”黄渊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重点不是这个——那天吃饭除了我、薇薇、我弟，还有个男的，你有印象没？”茵茵往前凑了凑。
“男的？”黄渊歪着头想了想，“是不是戴个黑框眼镜，坐在你弟旁边，话挺少的那个？”
“就是他。”茵茵叹了口气，“上次吃饭是因为我弟想把薇薇介绍给他……”
“不行！”黄渊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嫂子怎么能跟他凑一对？川哥那边……”
“能不能听我说完。”茵茵被黄渊这副样子给气笑了，茵茵也站起来，隔着桌子直接用拳头打在黄渊身上，白了他一眼：“有病吧你，这称呼改不过来了是吧。”
“好，好，叫姐行了吧，薇薇姐？不过你弟太没眼光了，那人一看就不靠谱，这不是毁了薇薇姐吗？”黄渊没好气地说着。
“你知道他是谁吗？”茵茵突然沉下的声音让黄渊心里发毛。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这个小县城里，还有比咱俩家更有知名度的人物吗？”黄渊一副鼻孔朝天的二世祖的样子。茵茵知道他故意调侃逗自己。
“他是个官二代，他爸是咱这里的一把手，他妈在纪检委……”茵茵还没说完，黄渊就抢着接道：“官二代咋了，很牛逼吗？小爷我还真就瞧不上呢。不过你弟的眼光可真不咋滴。”
“你说谁没眼光？”茵茵飞给黄渊一个刀眼，看着黄渊举手投降后继续说道：“其实他的长相、工作都不错。性格也不差。刚开始我也极力想摄合呢，后来……有人打听薇薇的情况居然打听到我这了……而我也顺势去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毕竟我得对我的薇宝儿负责，听说他以前谈过的两段都是因为他妈的介入分开的——他妈不仅对未来的儿媳妇要求高，还要求未来儿媳妇的原生家庭与他家门当户。”
“这不是说明两个问题了嘛，第一他妈比较强势，这样的婆婆谁嫁过去谁遭罪；第二说明他是妈宝男，没主见的男人更不能嫁了呀。”这话从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嘴里说出来，居然没有违和感。更要命的是，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让茵茵对他刮目相看了。
“后来有人来打听薇薇的家庭情况，还找到我这儿了。”茵茵的语气沉了沉，“我就顺道查了查那男的——他以前谈过两段恋爱，全是被他妈妈搅黄的。他妈妈在纪检委，眼高于顶，不仅对儿媳妇要求高，还非要门当户对，连对方的原生家庭都要查得底朝天。”
“对了，你说有人打听薇薇姐的家庭？”黄渊突然抓住重点，“薇薇姐家里……有啥问题吗？”
茵茵刚要开口，就看见咖啡馆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薇薇穿着米白色衬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脸上还带着点没散的愠色。
“薇宝儿，快坐！”茵茵赶紧招手，又喊来服务员，“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薇薇姐。”黄渊难得有些腼腆，耳朵尖有点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薇薇坐在茵茵旁边，先压下了心里的疑问——茵茵和黄渊不是就见过一面吗，怎么突然凑到一块儿了。
“我们……”黄渊刚开口，就被茵茵抢了话：“国庆不是快到了嘛，郊区果农的桔子熟了，我想做场助农直播，拉他来当帮手——他闲得慌。”
黄渊惊呆了，却没法反驳，只能狠狠瞪了茵茵一眼，又转向薇薇，语气殷勤：“薇薇姐，国庆你也来吧？既能散心，又能帮果农，一举两得。”
“这主意不错。”茵茵笑着附和，刚要再说点什么，就看见黄渊突然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嘴角还偷偷往上扬。
另一边，尹川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想泡杯茶，手机就震了一下。点开一看是黄渊的消息：“哥，急事！速来渚阳路咖啡馆，晚了就没机会了！”
连电话都不敢打？尹川皱了皱眉——黄渊虽然偶尔不靠谱，但还是分得清主次的。在这个点约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抓起车钥匙，快步往停车场走，连茶杯都忘了拿。
咖啡馆里，黄渊还在跟薇薇“表忠心”：“薇薇姐，你要是受了欺负，尽管跟我说！在这小县城里，还没人敢让你受委屈！”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往窗外瞟，心里急得直跳：川哥怎么还不来？
薇薇被他逗笑了：“有你和茵茵在，我哪儿还会受欺负？说不定能横着走了。”
“那可不！”茵茵刚要接话，就看见一个男人推门进来——深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还攥着车钥匙，额角有点薄汗，显然是急着赶来的。男人径直走到黄渊旁边，目光扫过桌对面的薇薇时，明显愣了一下。
“哥，坐！”黄渊赶紧起身让座。
“你怎么在这儿？”薇薇也认出了尹川，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四人相互对视了几秒，都笑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四人身上，刚才的紧绷和急切突然就散了。茵茵憋着笑，黄渊偷偷比了个“耶”的手势，薇薇心里盘桓了半天的疑问，此刻突然就不想问了——好像答案是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