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透过船板的缝隙渗上来,浸湿了陆昭的膝盖。他整个人几乎趴在狭窄的船舱底板上,耳朵紧贴着湿冷的木板,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哗啦…哗啦…”
划水声!清晰可辨!就在左后方,距离不超过三十步!而且不止一处!至少有两艘,不,很可能是三艘小船,正分开茂密的芦苇,悄无声息地朝着他这片区域包抄过来!水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是经验丰富的追踪者!
林家水鬼!绝对是他们!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甚至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亡命徒,对这片水域的熟悉程度远超陆昭!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循着他小舟穿行时不可避免留下的细微痕迹(搅动的水流、折断的芦苇茎秆),精准地追踪而至!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陆昭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精疲力竭,小舟破旧不堪,在这迷宫般的芦苇荡中,他根本逃不过这些地头蛇的追捕!怀中的密账、草图、还有那张刚刚得到的靛蓝色金鹏皮卷,此刻仿佛成了最烫手的催命符!
怎么办?!跳水?在遍布水草、暗流和未知深度的芦苇荡里,无疑是自寻死路!硬拼?他手无寸铁,面对数倍于己、手持利刃的凶徒,毫无胜算!
“沙沙…沙沙…”
右侧也传来了芦苇被拨开的声响!另一股追兵!
他被包围了!
陆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与其被生擒活捉,让这些足以颠覆朝野的秘密落入仇敌之手,不如…玉石俱焚!他猛地伸手探入怀中,紧紧攥住了那本盐政密账!只要撕毁它,再吞下那张玄鸟草图…至少,核心的秘密能随他一起沉入这污浊的河底!金鹏皮卷…只能看运气了!
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做最后绝望一搏的刹那——
“呜——呜——呜——”
三声短促、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骤然从芦苇荡的东南方向传来!打破了这片死亡水域的寂静!
这号角声…不是官府的!也不是林家的!带着一种粗犷、蛮横甚至…一丝血腥的匪气!
陆昭的动作猛地一滞!
而更让他惊愕的是,原本正在包抄逼近的划水声,在听到这三声号角后,竟然…齐齐停顿了!紧接着,他清晰地听到左后方传来几声压低的、带着明显惊疑和忌惮的交谈:
“疤…疤爷的号子?”
“这个时辰…疤爷的人怎么会在这鬼地方?”
“晦气!撞上这尊瘟神了!怎么办?”
“撤…先撤!别惹麻烦!回去禀报林爷!”
划水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是迅速地、慌乱地远离!几个呼吸间,左右两侧的追兵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芦苇叶在夜风中不安的沙沙声。
陆昭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疤爷?瘟神?
这个名号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他在扬州联络黑水帮时,似乎隐约听帮众提起过这个名字——疤爷!盘踞在高邮湖一带,势力极大,心狠手辣,连官府和林家都要忌惮三分的…湖匪巨寇!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号角声…竟然吓退了林家的追兵?!
陆昭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反而涌起更深的寒意。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落到这种凶名赫赫的湖匪手里,下场恐怕比落在林家手里好不了多少!
他不敢妄动,伏在船舱里,警惕地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
浓密的芦苇被粗暴地分开!一艘比他的乌篷小舟大上数倍、船身黝黑、船头包着厚厚铁皮的“蜈蚣快船”如同幽灵般滑了出来!船身两侧各有五对长桨,此刻静静地悬在水面。船头站着几条彪形大汉,个个精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刺青,手持雪亮的鱼叉和分水峨眉刺,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水面。一股浓烈的煞气扑面而来!
在这些凶悍的汉子中间,站着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那人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精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短褂,敞着怀,露出一道从右肩斜劈至左腹、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暗红色狰狞伤疤!在昏暗的月光下,那道伤疤仿佛还在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他脸上也有一道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嘴角,让整张脸显得扭曲而可怖。但最让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如同深潭寒冰般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冷冷地、如同打量猎物一般,锁定在陆昭和他那艘破旧的小舟上。
疤爷!名不虚传!
“捞上来。”疤爷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甚至没有多看陆昭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漂浮的垃圾。
两个精壮的水匪立刻跳下水,动作迅捷如鱼,几下就游到陆昭的小舟边。不由分说,如同拎小鸡一般,将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陆昭从船舱里拖了出来,架上了那条杀气腾腾的蜈蚣快船!
陆昭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冰冷粗糙的甲板硌着他的身体,周围是水匪们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贪婪的目光。他能闻到这些人身上浓重的鱼腥味、汗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