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意?!
陆昭和疤爷都是一怔。皇帝已死,他奉谁的旨意?
“先帝遗命,着咱家寻回陆昭,保全其身,静待时机。”曹谨行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今扬州局势糜烂,林如海狗急跳墙,苏相…亦在暗中推波助澜。陆公子身怀要物,留在此地,已不安全。”
“安全?”疤爷(鬼面罗刹)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跟你回京城?回到那贱人和苏琮的眼皮子底下?那才叫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京城自有京城的棋局。”曹谨行并未动怒,语气依旧平静,“高邮湖虽险,却非久留之地。林家势力盘根错节,苏相耳目遍布天下。此地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届时,大军围湖,玉石俱焚。罗刹,你辛苦十年攒下的这点基业,经得起几轮朝廷水师的炮轰?”
曹谨行的话如同冰冷的现实之锤,狠狠砸在疤爷心头。他身后的悍匪们也脸色微变。朝廷大军…这是他们最深的忌惮!
“那也比跟你走强!”疤爷梗着脖子,眼中戾气翻涌。
曹谨行不再理会疤爷,目光重新聚焦在陆昭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力:“陆公子,先帝托付之物,干系重大。留在你身上,是祸非福。交予咱家,由内厂秘藏,方是稳妥之道。待京城风起,此物便是雷霆一击!”
终于图穷匕见!索要密账!
陆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疤爷的目光也如同刀子般剜了过来!怀中的密账、草图、金鹏皮卷仿佛同时灼烫起来!
交?还是不交?
交出去,等于将最大的筹码拱手让人,落入曹谨行这深不可测的棋手手中,自己彻底沦为棋子!而且,草图绝不能交!
不交?曹谨行会如何?以他的手段,强取豪夺并非不可能!更会彻底激化他与疤爷的矛盾,水龙寨危在旦夕!
电光火石之间,陆昭脑中念头飞转。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曹谨行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沉声道:“曹公公所言极是。此物留在陆昭身上,确如稚子怀金过市,祸患无穷。”
此话一出,曹谨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疤爷则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不解和愤怒!
陆昭话锋一转:“然则,此物乃先帝临终托付,更是太子殿下沉冤昭雪之关键!陆昭身负血海深仇,此物在身一日,便是一日警醒,一日不敢懈怠!若轻易交出,陆昭…愧对先帝,愧对太子,愧对…无数含恨而死的东宫英魂!”他语气悲愤而决绝,目光扫过疤爷,最后定格在曹谨行脸上。
“陆昭并非不信曹公公!”陆昭声音陡然拔高,“而是此仇此恨,陆昭必亲手了结!此物,便是陆昭手中之剑!剑在,仇在!剑断,人亡!”
他这番话,既是表明心迹,也是在争取疤爷的支持,更是对曹谨行的一种试探——你索要密账,究竟是为了保全证据,还是…为了掌控?
聚义厅内一片死寂。只有陆昭悲愤的声音在回荡。
曹谨行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仿佛有暗流在涌动。他似乎在审视,在衡量。
良久,曹谨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好一个‘剑在,仇在;剑断,人亡’。陆公子,忠义之心,可昭日月。”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然则,此物关乎社稷安危,非一人之私仇可决。先帝遗命,着咱家‘保全其身,静待时机’,亦包含着保全此物之意。”
曹谨行向前踏了一步,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咱家可以不强取。但需亲眼一观,确认此物无损无缺,并…留下副本,由内厂存档密存,以防不测。此乃底线。”
留下副本?!
陆昭心中猛地一松,又是一紧!松的是,曹谨行似乎并未打算强夺原件!紧的是,副本…虽非原件,但一旦落入内厂,等于秘密共享!而且,草图…如何能留副本?至于金鹏皮卷…更是绝不能暴露!
“如何?”曹谨行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陆昭,“陆公子,此议,已是咱家看在先帝和…故人份上,最大的让步。”他目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疤爷。
陆昭知道,这确实是曹谨行的底线了。再僵持下去,后果难料。他必须做出决断!
“好!”陆昭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陆昭信曹公公!但请公公…就在此地,当面验看!陆昭…只出示此物一次!”他强调“一次”,暗示此物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实际是为了隐藏草图)。
在疤爷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在曹谨行深邃的审视中,陆昭缓缓伸手探入怀中。他刻意避开了藏着草图的内衬深处,也避开了紧贴着的金鹏皮卷,只取出了那本用油布包裹的——林家盐政密账!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层层揭开油布,露出了那本记录着林家滔天罪证、牵涉太子暴毙秘密的账册!
账册的硬壳封面在聚义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本小小的册子上。
曹谨行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并未上前,只是微微颔首。他身后阴影中,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如同鬼魅般的灰衣人(显然并非真的独自上岛),那人动作迅捷,如同狸猫般上前,取出一块特制的墨锭和几张薄如蝉翼的纸张,当着陆昭的面,开始以一种极其娴熟而精准的手法,快速地在账册上覆盖纸张,进行着拓印!
这是内厂秘传的“影拓”之法!能在不损伤原件的前提下,快速复制文字和图案!
陆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灰衣人的动作,生怕他翻到账册最后那些带有“锚点”符号和北狄代号的页面(那里有金鹏、雪魄、玲珑阁等记录)。所幸,灰衣人只是按顺序快速拓印,并未停留细看。
拓印的过程并不长,却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当灰衣人拓印完毕,将最后一页拓纸小心收起,并将账册原样交还给陆昭时,陆昭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曹谨行看着灰衣人将拓纸收好,目光再次落在陆昭身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陆公子,好自为之。此地非久留之地,望你…早做决断。”
他不再多言,对着疤爷(鬼面罗刹)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示意。随即,转身,带着那如同影子般的灰衣人,大步走出了气氛凝重的聚义厅,消失在门外刺眼的晨光中。
聚义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疤爷猛地从虎皮座椅上站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陆昭手中那本密账,又望向曹谨行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暴戾、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陆昭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密账,感受着怀中草图和金鹏皮卷的坚硬轮廓,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曹谨行拿到了密账副本。他知道了水龙寨的位置。他认出了鬼面罗刹。
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澎湃的暗流。
京城风起…这风,似乎已经带着血腥味,从这高邮湖的水寨,提前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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