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疤爷（鬼面罗刹）一拳砸在粗粝的木桌上，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桌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木屋！他双眼赤红，那道巨大的伤疤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蠕动，如同活过来的狰狞蜈蚣，死死盯着门口报信的水匪，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
“内厂？！曹谨行？！他还敢来？！他还敢打着太子的旗号来？！！”
报信的水匪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几乎瘫软在地。
陆昭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内厂围寨！曹谨行亲至！这比林家的追兵更加凶险百倍！曹谨行此人，心思如渊，手段莫测。他此刻前来，是敌是友？是来“接收”自己，还是…灭口？尤其是看到疤爷（鬼面罗刹）那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般的暴怒，陆昭毫不怀疑，只要曹谨行踏入这寨门一步，迎接他的必然是这位前东宫杀神不顾一切的搏命！
“疤爷！冷静！”陆昭强忍着肋下剧痛，猛地跨前一步，挡在了几乎要冲出门去的疤爷面前。他知道，此刻硬拼，水龙寨再凶悍，也绝不可能抵挡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内厂精锐！更别提曹谨行本人的恐怖实力！“曹谨行…此人深不可测！他…他或许…并非全无余地！”
“余地？！”疤爷猛地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陆昭脸上，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疯狂的杀机，“余地？！太子殿下尸骨未寒！东宫血流成河！我们这些人…像狗一样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苟延残喘！他曹谨行！皇帝的影子！他做了什么？！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甚至还帮着那昏君把太子的旧部一个个送进诏狱！你现在跟我谈余地？！！”
疤爷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十年积压的仇恨、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一把揪住陆昭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陆昭提离地面！陆昭感觉呼吸一窒，肋骨仿佛要被捏碎！
“疤爷！”陆昭咬着牙，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那双疯狂的眼睛，声音同样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正因为他深不可测！正因为他是皇帝的影子！他才可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他才可能…手里握着能真正扳倒苏琮和贤妃的铁证！太子殿下的仇要报！但要报得值！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而不是…拉着整个水龙寨陪葬，换来一场无谓的厮杀！”
最后几句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疤爷沸腾的怒火中。他揪着陆昭衣领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赤红的眼中疯狂与理智激烈交战。陆昭那句“拉着整个水龙寨陪葬”，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他复仇的烈焰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这寨子里，还有跟着他出生入死、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兄弟！
“呼…呼…”疤爷粗重地喘息着，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一些，但那深沉的恨意和杀机却丝毫未减。他猛地松开陆昭，将他推得一个踉跄。陆昭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好！好！”疤爷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陆昭！老子就看看，你口中的‘余地’！看看这位‘曹公公’，今天到底唱的哪一出！”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吓得魂飞魄散的水匪吼道：“滚去传话！让他曹谨行！一个人！上岛！到‘聚义厅’来见我！敢带一个兵丁，老子立刻沉了那小子的船！剁碎了喂鱼！”
“是…是！疤爷！”水匪连滚爬爬地跑了。
疤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那道巨大的伤疤在晨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整理了一下敞开的靛蓝短褂，大步流星地朝寨子中央那座最坚固的吊脚木楼——聚义厅走去。背影挺直，却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与决绝。
陆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强撑着身体，也快步跟了上去。他知道，接下来这场会面，将决定他，甚至整个水龙寨的命运。
……
聚义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厅堂很宽敞，但陈设粗犷简陋。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铺着虎皮（或许是熊皮）的座椅，疤爷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如同盘踞的猛虎。他身后站着几个心腹悍匪，个个眼神凶戾，手按刀柄，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
曹谨行就站在厅堂中央。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内厂提督蟒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平静无波，仿佛不是身处匪巢，而是在自家的厅堂闲庭信步。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让整个聚义厅的凶煞之气都为之凝滞。他身边没有一个护卫，只有他一人。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疤爷和他身后充满敌意的悍匪，最后落在站在疤爷侧后方、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的陆昭身上。那目光深邃如海，看不出丝毫情绪。
“曹谨行。”疤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嘶哑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十年了。你倒是还记得来这高邮湖的路？是替你那死鬼主子收尸？还是…替他斩草除根来了？”
话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直刺要害！
曹谨行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他平静地迎向疤爷那充满仇恨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罗刹，十年不见，戾气未消。”
一句“罗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疤爷身后的悍匪们瞬间哗然，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老大。疤爷（鬼面罗刹）的身体也猛地绷紧，眼中杀机暴涨！曹谨行不仅认出了他，还直接点破了他隐藏十年的身份！
“你果然知道！”疤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那你就该知道，老子活着的每一天，都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祭奠太子殿下和东宫枉死的英灵！”
“扒皮抽筋？”曹谨行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若有此心，当年净心苑大火，你就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在这水泽之中啸聚为寇？”
净心苑大火？！
陆昭和疤爷同时心中剧震！那是太子暴毙后不久，东宫旧部被清洗时发生的一场离奇大火！传闻烧死了很多被秘密关押的东宫属官！难道…那场火，是鬼面罗刹放的？！是为了…救人？！
疤爷（鬼面罗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伤疤，他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发白，却没有反驳。显然，曹谨行说中了！
曹谨行不再看疤爷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目光转向陆昭，语气平淡无波：“陆公子，看来你运气不错。能从扬州城的修罗场脱身，还能寻到故人庇护。”
陆昭心中警铃大作。曹谨行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托曹公公洪福。若非公公派人指引东水门，又遣莫七壮士舍命断后，陆昭早已葬身运河鱼腹。”他点明曹谨行的相助，既是事实，也是在疤爷面前表明曹谨行并非完全敌对。
“莫七？”曹谨行的眼神似乎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职责所在，分内之事。”他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莫七的生死不值一提。随即，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的探针，直刺陆昭：“咱家此来，是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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