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爷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道巨大的蜈蚣疤痕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扭曲。但更让陆昭心惊的是疤爷的眼神！那双原本冰冷如同深潭的眼睛，在听到“贤妃娘娘”四个字时，瞳孔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眼、如同实质刀锋般的…杀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寒，但陆昭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绝不是对一个遥远权贵的普通憎恶或忌惮！那是刻骨的、深入骨髓的仇恨！是血海深仇才能淬炼出的杀机！
有戏！陆昭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疤爷…和贤妃林氏有仇！而且是大仇！
疤爷沉默了片刻，那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苏琮？贤妃？呵…你这‘落难商人’，仇家的门槛…高得吓死人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陆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陆昭窒息。“就凭你？也配做他们的仇家？你…到底是谁？”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锥，直刺陆昭心底！
身份！这是最核心的秘密！一旦暴露，在这匪巢之中，后果难料！但此刻，疤爷展现出的对贤妃的恨意，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
陆昭的呼吸变得急促，大脑在疯狂权衡利弊。赌！必须赌一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我不配？那疤爷觉得…被他们构陷弑杀储君、满门抄斩、含冤而死的太子殿下…配不配做他们的仇家？！”
“太子殿下？！”疤爷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狂怒、痛苦…种种极端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般在其中疯狂交织！他死死地盯着陆昭，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那道巨大的伤疤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扭曲变形，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你…你说什么？！”疤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那死水般的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狂暴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陆昭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但他豁出去了！迎着疤爷那足以将人撕碎的目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如同泣血：“我！就是那个被他们推出来顶罪！在断头台上被砍掉脑袋的…东宫伴读！陆昭！”
死寂！
狭小的木屋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疤爷死死地盯着陆昭，眼神变幻莫测，那狂暴的杀气时而汹涌，时而收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极力压制。时间仿佛凝固了。陆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瞬间被撕碎？还是…
“陆…昭？”疤爷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古怪的音节，仿佛在咀嚼着这个名字。他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并未散去，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指向陆昭依旧下意识紧捂着的胸口。
“所以…你怀里藏的，不是什么碎银子…”疤爷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嘶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是能要苏琮和那贱人命的…东西？”
陆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疤爷果然注意到了！他强自镇定：“是…也不是。它要不了他们的命，但它能…撕开他们的画皮！能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能让…太子殿下的沉冤…昭雪！”他没有直接承认是什么，但点明了其重要性，并将它与太子的冤屈紧密相连，试图再次触动疤爷对贤妃的恨意。
疤爷沉默了。他缓缓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陆昭，望向门外灰蒙蒙的湖面和远处林立的匪寨。那道巨大的伤疤随着他背脊的起伏，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
“昭雪…”疤爷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和悲凉，“人都死了…骨头都烂了…昭雪…又有何用？”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沧桑。
但陆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绝望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不甘！
“有用！”陆昭挣扎着从床上站起，肋下的剧痛让他趔趄了一下，但他站直了身体，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只要真相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太子殿下的冤屈！只要还有人…愿意为殿下挥刀！”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疤爷那道象征着无数杀戮的狰狞背影！
疤爷的背影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亮了他半边脸。那道巨大的伤疤在光线下更显狰狞，但陆昭却看到，疤爷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不再是纯粹的冰寒，而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混合着痛苦、仇恨、追忆…以及一丝微弱火光的情绪。
“挥刀…”疤爷嘶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残酷意味。“小子…你知不知道…当年太子殿下身边，也有一个…喜欢替殿下‘挥刀’的人？”
陆昭心中剧震！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东宫传说中，如同太子影子般存在、手段狠辣、忠心耿耿却最终在太子暴毙后神秘消失的人物！
“鬼…鬼面罗刹？”陆昭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个名字，是东宫禁忌，也是无数人噩梦的来源！
疤爷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他那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脸上那道从左眼角一直划到嘴角的、如同将整张脸劈开的巨大伤疤。
这个动作，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陆昭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鬼面罗刹！疤爷…竟然就是当年太子身边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罗刹？！他…他没死？！他脸上的疤…难道就是…？！
巨大的信息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陆昭的认知！难怪他对贤妃有如此刻骨的恨意！难怪他身手如此恐怖！难怪他能在高邮湖打下这片基业，连林家都忌惮三分！
“疤…”陆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身份剧变的人物。
“疤爷，挺好。”疤爷——或者说，曾经的鬼面罗刹——放下了抚摸伤疤的手，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嘶哑，但陆昭却感觉，那嘶哑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苏醒了。“这个名字…用了十年了。”
他再次看向陆昭，那冰冷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陆昭…东宫那个…总爱躲在后花园假山洞里看书的小子？呵…想不到，你也活下来了。还带着…能翻天的东西？”
陆昭此刻心中翻江倒海！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面对这位传说人物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活下来了！带着能让他们血债血偿的东西活下来了！疤爷…罗刹大人！太子殿下的仇…您…还报吗？！”
疤爷（或者说，鬼面罗刹）沉默地看着陆昭眼中那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复仇火焰。良久，他那嘶哑的声音才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决绝：
“报！”
一个字，石破天惊！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发出了撼动大地的怒吼！
然而，就在这震撼与希望交织的瞬间——
“疤爷！不好了！”一个水匪惊慌失措地冲到了门口，声音带着惊恐，“湖…湖面上！好多…好多官船！打着…打着内厂的旗号！朝着寨子围过来了！”
内厂？！曹谨行？！
陆昭和疤爷的脸色同时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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