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第一天,早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床头,林初夏还没完全醒,手机就震了两下。她伸手摸过来,是谢芷婧发的消息——“起床没,去河边走走?”
林初夏揉了揉眼,回了一个“行”,不到十分钟就被催了第三遍。楼下的巷口,她一眼就看见谢芷婧站在阴影里,手里晃着一杯冰拿铁。
“这么早喝冰的,不怕胃疼啊?”林初夏接过那杯,吸了一口,冰凉瞬间滑进喉咙。
“你以为谁像你,一到暑假就睡到自然醒。”谢芷婧背着手往前走,长发被风轻轻吹到肩后,“栗泽待会儿也过来。”
河边的柳树叶子被风翻动,光影在水面上碎成一片片。栗泽骑着单车停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车篮里放着几瓶矿泉水和一袋切好的西瓜。
“你们俩是来野餐的吧?”林初夏笑着接过西瓜,低头咬了一口,甜味混着凉意在舌尖炸开。
栗泽没回话,只是把剩下的西瓜递给谢芷婧。她接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愣了一下,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们沿着河道走了很久,路过一片空地,有人在放风筝,也有人带着音响在跳舞。林初夏走在最后,偶尔把脚踢进草丛里,抬头看天空里的风筝线被拉得笔直,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午后,大家分开回家。林初夏一推开门,就闻到姥姥煮的排骨汤香气,厨房里热气氤氲,她顺手舀了一小碗,坐在小电扇前慢慢吹凉。
七月的风像刚开封的汽水,热腾腾往屋里涌。
这天,林初夏醒得比闹钟晚。阳台半掩,外头的蝉叫像一层轻薄的罩子罩在城市上空。姥姥在厨房煮绿豆汤,勺子碰锅沿叮当作响。
“起来喝一碗,别上火。”
“好。”她接过来,含一口冰糖的甜,心也跟着慢下来。
班级群一早就热闹。有人约骑车,有人喊球场集合。庄南连发三条语音:“今天谁敢放我鸽子,我就把他的作业从楼顶扔出去。”
高然回了个“别丢环保”。陶果果只发字:“到。”
中午过后,谢芷婧给林初夏发消息。只有四个字:陪我挑礼物。
商场里冷气足,玻璃柜台上反着碎光。谢芷婧在一排运动腕表前停住,指尖摸过深蓝色表带,没多解释。
“这个挺合。”林初夏说。
“嗯。”她把手表递给店员,“包一下。”
地铁回程,车厢晃了两下。谢芷婧把盒子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退的隧道灯。手机屏幕亮起,顶端跳出一个名字。
“今晚去河边吗。”
她合上屏幕,唇边压着一点轻轻的弧线。
傍晚,江风从水面爬上来,把热气压低。栈桥上风铃叮铃作响。栗泽在桥头等,白T恤被风撑得鼓起一点。他接过小盒子,只看了她一眼。
“谢谢。”
“戴上看看。”
他照做。表扣收紧的那一刻,他们都没再说话,只一起看着风把水面吹出细碎的光。
第二天清早,骑车队从学校门口出发。太阳把路面烫得发亮,车铃一路叮当。
“跟上,别掉队。”庄南在前面回头。
“你负责把路让开。”林初夏被他带快了节奏,笑得气都不顺。
高然在旁边伸手扶住她的车把,“慢点。”
顾北落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路过桥洞时抬手拍了一张阴影和光的交界线。
“你拍什么呢?”陶果果骑过来。
“天气。”
“你这个答案毫无诚意。”
他偏头看她,“那就拍你。”
午后的太阳像按在天上的白铁片。散队之后,林初夏在家午睡,醒来时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
“训练去了。”发件人是江以晟。
她回了一个字:哦。又想了想,加一句:别晒太黑。
那边回得很干脆:嗯。
夜市重新开张那晚,谢芷婧和栗泽早早到了。小吃摊一盏盏灯泡亮起来,烟火味裹着甜腻。人群一涌,谢芷婧被挤得往后退。栗泽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
“这边。”
她点头,跟着他穿过人流。路过手作摊,她试了一条细银链,没买,只是把手环重新扣好。
河边放烟花,第一束金色在空中开成伞。她抬头看,光落在眼里。栗泽侧过身,看她,不看天。她感到视线落下,没问,低低笑了一下。
海边行程定在周末。一路车窗都是海的颜色。下车踩在沙上,细沙像温热的粉。
“今天的节目单由我安排。”庄南扛着音响在沙滩上立规矩。
“你先安排自己别跑调。”高然搬冷藏箱到伞下。
音响第一首果然是他吼的情歌。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陶果果用扇子敲他胳膊:“小点声,别把海浪比下去。”
“我这是热爱生活。”
“你这是扰民。”
谢芷婧穿浅色裙子,裙摆被海风吹起来一点。栗泽递过去冰汽水。
“喝。”
“谢谢。”她抿了一口,余光扫到他手背被日晒过的褐。
正午的光把一切都照得清楚。林初夏和庄南在浪里打闹,被浪头拍到小腿,她笑得直不起腰。回头,看见岸上两个人坐在伞影里分吃一盒水果,头靠得很近,又没碰到。
夜色落下时,海水退了一段。回程的车里,大家都安静了。庄南睡着,呼吸带点小声打呼。高然靠窗,书还打开着一页。
林初夏把头靠在座椅背上,耳机里是旧歌。窗外黑得很软,路灯像一列排好的光标。她忽然有个清楚的念头。等开学,坐在周围的人会换一批,像把已熟的段落换行。
七月的尾巴有几场大雨。雨声砸在窗台上,屋里像被洗过。林初夏窝在床上看书,间或翻翻手机。班级群里有人晒海边受伤的膝盖,有人晒图书馆借书小票。
陆之恒和王馨的照片出现在不同同学的朋友圈。球场边,她绑鞋带,他低头笑;饮料店前,两个人影子挨在一起。
她盯了两秒,把屏幕滑过去。雨更大了,窗玻璃上流下一道水痕,像把旧事一并带走。
某个傍晚,谢芷婧约林初夏去图书馆。外厅空调开得低,只有翻页声。
栗泽后来也来了。三个人坐成一排,中间隔一个空位。没有商量,却翻到同一章。
休息时,栗泽把自动售货机的黑咖放在桌边,朝谢芷婧点点头。
“苦不苦。”林初夏压低声音问。
“习惯。”谢芷婧喝了一口,放下,继续看书。
烧烤局定在八月中旬。河堤风大,炭火忽明忽暗。庄南点火点了半天,黑烟熏得他直咳。
“交给我。”高然接过夹子,把火控住,肉翻得一点不糊。
“你这人怎么凡事都能稳住。”
“我怕你把我们都熏跑了。”
谢芷婧负责切水果,栗泽在她旁边刷玉米。火光照在两个人的侧脸上,像一张柔软的照片。
“再刷一点。”她抬眼。
“好。”他应得很轻,动作不慢不快。
林初夏坐在离火堆不远的台阶上,风把她的发吹到眼角,她用手拨开,拿手机拍了几张,把人都收在画面里。
江以晟没在群里发言。她把其中一张单独发给他,配字:河边真凉快。
他过了一会儿回:注意别着凉。
她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很久,回了个“好”。心口安安静静沉了一下。
又见了一次夜市。摊贩把葡萄堆得像小山。谢芷婧站在挑葡萄的人群里,指尖挑开最上面一串。栗泽站在她身后,把袋子提稳。
“够吗。”
“够了。”
两个人对上视线,又同时移开。
走回去的桥上,有孩子在放孔明灯。灯慢慢飞上去,像一颗耐心的心。
“好看。”
“嗯。”
暑假的最后一周,热气像被一点点收起。风里带上了草木的新凉。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提醒,分班考试时间确定,九月第一周,具体座位表等通知。消息一出,群里立刻刷屏。有人紧张,有人说“随缘”,还有人开始赌谁能进重点班。
庄南发了一句:如果我和你们分开,请记得我永远在你们心里。
陶果果回:你在我通知栏里。
高然加一句:也在免打扰里。
林初夏看着他们闹,笑了笑,把手机扣在桌上。
那天夜里她做了个很短的梦。教室很大,窗外是风。她坐在靠左的一排,右边空着。铅笔在纸面上滑,发出细细的声。有人从门口走进来,把书放在她右手边。她抬头,光很亮,看不清脸。
她惊醒时,窗帘边漏进一点凉。离开学只剩几天。她把被角拽紧,重新闭上眼。心里像有人轻轻按下一个小小的定位点,既不急,也不响。
周末的黄昏,她去球场绕了一圈。队里在做对抗,哨声在空地上弹起来。江以晟在三分线外接球,起跳,出手,球在光里划出一条干净的弧。她站在围网外,没打招呼,只把那一下收在心里。
暑假的最后一个晚上,姥姥把磨好的酸梅汤从冰箱里端出来,玻璃壁上结着一层白雾。电视里还是老歌,窗外有人在收摊,金属架折叠的声音脆生生。
“明天把书理理,别开学了找不到。”
“记得。”她靠在椅背上,慢慢把汤喝完。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青草气。暑假像叠好的被子被收进柜子,留下一点甜味在空气里。
她关了灯,屋子沉下去。手机屏幕在黑暗里短短亮了一下,她没点开,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停了一秒。心里很平静。
九月就在门口了。她知道自己会朝那里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