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淮安夏日骤雨前的天空。
刘理顺的紧急奏报，
如同滚烫的烙铁，
灼烧着他试图重振大明的雄心。
他猛地将那份奏报拍在御案上，
沉重的声响在行宫偏殿内回荡，
惊得侍立一旁的王承恩眼皮一跳。
好！好一个复社名士冒辟疆！
好一个‘与民争利’！
朱由检的声音冰冷刺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朕耗费钱粮，组织流民开荒自救，
眼看百姓有了活路，
江山多了几分元气，
这些蛀虫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摘桃子了！
还拿‘民’字做挡箭牌？
他们口中的‘民’，
不过是他们这些坐拥万顷良田、
国难时弃地而逃的豪绅罢了！
真正的民，是那些分到土地、
日夜耕作的流民！
他霍然起身，
龙袍带起的风掠过御案。
蒋德璟和张凤翔感受到天子压抑的怒火，
连忙躬身：陛下息怒！
息怒？朱由检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位心腹重臣，
指着奏报，蒋卿，张卿，你们听听！‘
朝廷也不能平白夺占民田，与民争利’！
他冒襄站在朕开垦好的良田上，
指着朕的鼻子，说朕在夺他的‘民产’！
何其荒谬！何其无耻！
他来回踱步，步伐急促而沉重：
此风绝不可长！
若今日朕退了这一步，
明日就会有十个、百个‘冒襄’跳出来
索要他们抛荒的土地！
朝廷花费无数心血开垦的屯堡，
就会变成这些蛀虫的囊中之物！
那些刚刚看到希望的流民，
会如何看待朝廷？
他们还会为朕守住这片土地，
去北伐杀敌吗？
他们会心寒！
会离心离德！
这无异于自毁长城！
蒋德璟神色凝重，
肃然道：陛下明鉴！
刘理顺处置得当，寸土不让，
正合朝廷法度与新政精神。
臣担忧的是，冒襄及背后复社势力，
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必然煽动江南士林舆论，
以‘朝廷侵夺民产’、‘迫害士绅’之名攻讦新政
甚至可能串联南京弘光伪朝，
给朝廷施压。
此非一地一事之争，
实乃新政根基与旧有豪绅特权之争，
关乎国策存续！
张凤翔上前一步，
声音铿锵如铁：
陛下，蒋阁老所言极是。
此獠用心险恶，
意在动摇新政根基，
打击朝廷威信！
臣请陛下下旨：
其一，嘉奖刘理顺、姜玉贞恪尽职守，
维护国法新政有功！
其二，着刑部、户部、都察院三司
会同淮安府衙、按察司，
彻查冒襄所持户帖真伪及来源！
查清其祖田荒废年限、
有无依法缴纳赋税！
若有伪造、欺诈、逃税等情，严惩不贷！
其三，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朝廷于战乱抛荒之无主田地设皇庄屯堡，
分授流民耕种，
乃为活民救国、
充实军资之国策！
凡经官府勘定收回之无主荒田，
其所有权归属朝廷，
耕种权归属屯堡民户，永为定制！
任何个人、家族，不得以任何理由、
凭任何过期旧契索要！
违者，以侵夺官产、破坏屯垦论罪！
其四，命提督淮安军务总兵官周遇吉，
加派精锐，严密巡查各屯堡！
凡有冲击屯堡、煽动闹事、
破坏生产、威胁屯堡官员及民户者，
无论身份功名，一律锁拿，
按军法严办！
必要时，可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他的手重重按在佩剑剑柄上，杀气凛然。
朱由检停下脚步，
眼中寒光一闪：
准！张卿所奏四条，
即刻拟旨颁行！
尤其是第三条，要快！
用六百里加急明发各州县，
特别是南直隶各府！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
这田，到底是谁的！
这理，到底在谁一边！
臣遵旨！张凤翔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蒋卿！朱由检看向蒋德璟，
语气稍缓但依旧凝重，
舆论之战，至关重要！
那些江南的笔杆子，
最擅颠倒黑白，蛊惑人心。
你即刻以兴明会中央处的名义，
草拟一份绝密通告，
将此事的真相、冒襄的用心、朝廷的政策，
详述清楚。
核心两点：一，事实！是冒家弃田在先，
朝廷垦荒在后，
冒襄是来讹诈抢夺胜利果实！
二，大义！朝廷垦无主荒田，
救流民性命，充实军资以抗建奴，
乃救国救民之壮举！
保护的是真正耕作的百姓，
打击的是不纳粮、
不担责的豪强蛀虫！
他顿了顿，
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将此通告，通过我们的秘密渠道，
分发给所有已知的兴明会成员！
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为官、
或在士林中有些声望的成员！
告诉他们，这是兴明会成立后的第一战！
是为陛下分忧、捍卫新政、
凝聚民心的关键一役！
要求他们在各自的职守范围和交际圈内，
据理力争，批驳那些‘朝廷夺产’的谬论！
要用事实和道理，去对抗他们的谎言和煽动！
此战，许胜不许败！
蒋德璟心头一凛，
他明白这份通告和皇帝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兴明会这个尚在襁褓中的秘密组织，
将被迫提前亮剑，
直面江南士绅集团掀起的舆论风暴。
臣明白！臣即刻去办！
定将陛下之意，准确传达至每一位同志！
他着重强调了同志二字，
这是《兴明会入会手册》中规定的内部称谓。
还有，朱由检的目光转向阴影中的王承恩，
声音冰冷彻骨，王大伴，
让你的东厂番子动起来。
给朕盯紧冒襄，盯紧和他有来往的复社中人，
特别是那些可能串联南京伪朝的！
看看他们背后，还有哪些魑魅魍魉在兴风作浪！
朕要知道，是谁给了冒襄这个胆子！
查！给朕一查到底！
任何蛛丝马迹，直接报朕！
王承恩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趋前一步，
尖细的嗓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老奴遵旨！请皇爷放心，
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老奴的手掌心。
他眼中闪烁着东厂督公特有的阴鸷与高效。
武家墩第一屯堡，风暴中心。
冒襄狼狈离去时的狠话犹在耳边，
屯堡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
姜玉贞忧心忡忡地对刘理顺道：
刘大人，那冒襄是复社名士，
在江南士林影响极大。
他今日受挫，必不甘心，恐有后患啊。
刘理顺望着远处绿浪翻滚的稻田，
那是他和流民们数月心血的结晶，
沉声道：怕他作甚！
陛下推行新政，分田于民，
乃堂堂正正之国策！
他冒家弃田多年，赋税不缴，
如今见田熟便来摘桃，
天下岂有此理？
本官已八百里加急上奏陛下，
陛下必有明断！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
不仅要守土，更要反击。
他立刻组织人手，
一方面加强屯堡自卫力量，
将屯丁组织起来，
配发哨棒、农叉，日夜巡逻；
另一方面，他亲自走访屯堡中几位曾在冒家做过佃户或长工的老人，
秘密收集冒家田地抛荒年限、
苛待佃户、逃避赋税的证据。
几天后，蒋德璟的密信通过隐秘渠道送达刘理顺手中。
展开那份盖着兴明会中央处小印的通告，
刘理顺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通告中详述了皇帝对冒襄事件的震怒与应对措施，
更重要的是，
明确了兴明会在此事上的立场与任务——
捍卫新政，揭露真相，凝聚民心！
同志……刘理顺低声念着这个陌生的称谓，
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是兴明会的一员，
他的背后是陛下，
是中央处，是无数志同道合的同志！
他立刻召集了屯堡中几位识文断字、
对新政拥护的骨干（其中一人已被他秘密发展为兴明会外围成员），
按照通告精神，
结合收集到的冒家罪证，
开始撰写一份面向屯堡民户和周边村落的告民众书，
用最朴素直白的语言，
揭露冒襄的无理索要和朝廷屯垦新政的救民本质。
如不符各位彦祖口味，
请大大们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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