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秦淮河畔,媚香楼雅间。
冒襄一脸激愤,
将在武家墩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
他将刘理顺描绘成蛮横跋扈、
纵兵欺民的酷吏,
将屯丁说成是如狼似虎的兵痞,
更将朱由检的屯垦新政污蔑为尽夺天下田亩、
欲效洪武剥皮实草的暴政开端。
…诸位仁兄!
那刘理顺,
仗着天子鹰犬的身份,
目无王法,
纵容丘八持械威吓士子!
更可恨者,竟将小弟祖传田契斥为废纸!
此非仅小弟一人之辱,
实乃我江南士林之耻,
天下士绅之祸端!
若任由此风蔓延,
朝廷今日可夺我冒家之田,
明日便可夺在座诸公之家产!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士将不士!
冒襄声泪俱下,极具煽动性。
在座的复社核心陈贞慧、
方以智、侯方域等人,无不义愤填膺。
他们对偏居淮安的朱由检本就缺乏认同,
对其激进的均田、屯堡政策更是疑惧重重。
冒襄的遭遇如同火星,
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不满。
岂有此理!陈贞慧拍案而起,
朱由检如此倒行逆施,
与流寇何异?
辟疆兄受此奇耻大辱,
我复社岂能坐视?
当联名上书,向弘光天子陈情!
向天下士林揭露其暴政!
光上书不够!方以智目光锐利,
必须广造声势!
我等当连夜草拟‘公揭’(公开信),
痛斥其夺产虐士之暴行!
要快马分送江南各府州县,
联络所有士绅,共抗暴政!
要让天下人都看清他朱由检的真面目!
还要上书给史阁部(史可法)和马瑶草(马士英),
请弘光朝廷正式行文,责问朱由检!
勒令其停止夺产,
惩治刘理顺等一干酷吏,
归还冒兄田产!
侯方域补充道,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最好能请弘光天子下旨申饬!
一时间,雅间内群情汹涌。
一篇篇文辞犀利、
充满悲愤与煽动的公揭迅速炮制出来。
这些公揭以复社的名义发出,
通过复社成员遍布江南的书院、文会、
同年故旧网络,
如同瘟疫般飞速传播。
一股强大的反对声浪,
开始在南直隶的士绅阶层中汹涌澎湃。
朝廷夺产、迫害士绅、
暴政复起等字眼甚嚣尘上,
矛头直指淮安小朝廷和朱由检的新政。
淮安,兴明会的暗流涌动。
蒋德璟的密令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
在兴明会这个尚不庞大的秘密网络中激起了涟漪。
在淮安府衙担任户房小吏的沈廷扬
(历史上著名的海运抗清义士,
此刻被秘密发展为兴明会成员),
接到了那份通告。
他仔细阅读后,
将通告在灯烛上焚毁,
眼神却异常明亮。
冒襄?复社?哼!
他深知江南士绅兼并土地、
逃避赋税之弊,
更明白新政对活民救国的重要。
他利用职务之便,
开始秘密调阅府衙内存档的如皋县田亩鱼鳞册副本和历年赋税缴纳记录,
寻找冒家田产和税赋的蛛丝马迹。
另一位在淮安清江浦书院担任讲学的举人赵士骥(历史上明末忠臣),
也收到了通告。
他素来清誉,
对朝廷新政中抑制豪强的部分深以为然。
他利用讲学之机,
在课堂上不点名地评述近期风波,
引经据典,阐述有田不耕是为荒,
荒田复垦活万民的道理,
隐晦地驳斥朝廷夺产之说,
在青年学子心中播下理性的种子。
而在风暴中心的武家墩,
刘理顺的告民众书被抄写成大字报,
张贴在屯堡衙门和各个生产组的聚集点。
屯堡的识字之人自发组织起来,
向聚集的流民宣读:
…父老乡亲们!
看看这绿油油的稻苗,
是谁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的?
是我们!是朝廷给了我们种子、农具,分了田地!
那冒家公子,他家田荒了十几年,
草长得比人高!
我们流血流汗开出来,种上了,
他拿着张旧纸就来要地!
还要我们赔他一年的收成!
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朝廷有旨:无主荒田,垦者得种!
这是活命田,是抗虏的军粮田!
谁想来抢,就是抢我们的活路,
抢朝廷的根基!…
朴素的话语点燃了流民心中的怒火和守护家园的决心。
对!是我们的田!朝廷给我们做主!
不能让他们抢走!群情激愤。
屯丁们腰杆挺得更直了,
巡逻更加警惕。
一种同仇敌忾、
保卫家园的信念在屯堡中凝聚。
乌头镇,新垦的战场。
与此同时,
由李国祯负责新招募的数千流民,
正在刘理顺的指挥下,
热火朝天地开垦着乌头镇一带因兵祸荒芜的田地。
这里比邻武家墩,
也属于淮安府治下。
消息灵通的豪绅们,
显然也嗅到了武家墩事件的风声。
几个当地颇有权势的生员和地主,
纠集了一批家丁打手,
试图效仿冒襄,阻拦垦荒,
索要他们祖传的荒地。
都给老子停下!
这地是我们老爷的!
谁准你们乱挖的?
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子,
带着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家丁,
气势汹汹地冲到垦荒工地前。
带领流民垦荒的是一名从武家墩调来的屯堡小吏,
名叫陈大勇,性格刚烈。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前:
奉朝廷农政部刘侍郎令,
开垦乌头镇无主荒田!
你们是哪家?
可有官府文书证明这是你家仍在耕种纳税的田产?
文书?老子的话就是文书!
那管家蛮横地一挥手,
给我打!把这群不开眼的流民赶走!
家丁们叫嚣着就要冲上来。
流民们有些惊慌,纷纷后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烟尘起处,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如旋风般疾驰而来,
当先一面大旗,赫然是周字!
正是周遇吉派出的巡防骑兵!
住手!何人胆敢冲击朝廷屯垦工地!
为首的百户军官声如洪钟,战马长嘶,
数十支冰冷的骑枪瞬间对准了那群家丁。
那管家和家丁们哪见过这等阵势,
吓得魂飞魄散,棍棒哐当掉了一地。
管家脸色煞白,结结巴巴:
军…军爷息怒…小的是…是…
拿下!百户军官毫不废话。
如狼似虎的骑兵翻身下马,
几下就将为首几人捆了个结实。
尔等听好了!
百户军官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
声音传遍工地,奉圣上旨意,周总兵军令:
凡无主荒田,归属朝廷屯垦!
胆敢冲击屯所、煽动闹事、
破坏垦荒者,无论何人,
一律锁拿,以破坏军屯论处!
尔等若有所谓田契,
自去府衙按察司申诉!
若再敢聚众闹事,
格杀勿论!
冰冷的话语伴随着士兵刀枪的寒光,
彻底震慑了宵小。
那几个地主生员远远躲在人群后,
脸色铁青,再不敢上前一步。
陈大勇和流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朝廷万岁!周总兵威武!
他们真切地感受到,
朝廷不仅有分田的仁政,
更有护田的铁拳!
开垦的劲头更加足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迅速传遍淮安府。
周遇吉的铁骑巡防和雷霆手段,
加上武家墩刘理顺的强硬态度,
让许多蠢蠢欲动的豪绅暂时缩回了爪子。
他们意识到,淮安这个小朝廷,
似乎和以往那些软弱可欺的地方官府不太一样了。
如皋,冒府。
冒襄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复社的公揭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舆论声援,
但淮安朝廷的强硬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份明发天下的《垦荒令》上谕措辞严厉,
将凭过期旧契索要已垦荒田直接定性为
侵夺官产、破坏屯垦,这是重罪!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得到消息,
三法司和东厂的人已经进驻淮安府衙,
开始调阅档案,
甚至有人秘密进入如皋境内探查!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冒襄有些慌了神,
向他的父亲冒起宗(冒襄之父,明末官员)求助。
冒起宗老谋深算,捻着胡须,脸色阴沉:
慌什么!我们占着理!
户帖是真的!
弘光朝廷那边,
马阁老和几位御史已经答应为我们说话,
行文责问朱由检。
复社的公揭更是天下响应!
他朱由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了区区几百亩田,
与整个江南士绅为敌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过,淮安那群人查得紧…
家里那些账册…
特别是万历末年那几笔‘飞洒’
(将赋税转嫁给小户)和避税的记录…
还有几个知道内情的老庄头…
要处理干净!
不能让东厂番子抓到把柄!
冒襄心中一凛:是!儿子明白!
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辣。
然而,冒家父子并不知道,
一双阴冷的眼睛,
早已盯上了他们。
王承恩手下的得力档头,
正潜伏在如皋。
冒家清理首尾的行动,
恰恰为东厂提供了新的线索。
一份关于冒家历年逃税、兼并土地、
鱼肉乡里的密报,
正飞速送往淮安,
呈递到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淮安行宫内,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呈上的密报,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朱笔,
在周遇吉关于乌头镇事件的奏报上批下几个大字:
甚好!周卿处置果断,深合朕意!
着即通令各军,
凡遇此类情事,
皆以此为例!
朕为尔等后盾,
放手施为!
批完,他望向南方,
目光仿佛穿透宫墙,
看到了南京城内的喧嚣和冒府中的恐慌。
冒襄…复社…江南士绅…
这第一刀,就从你身上开始吧。
朕倒要看看,
是你们的笔杆子硬,
还是朕的刀把子硬!
兴明会的火种,
就从这对抗的烈焰中,真正点燃!
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坚定与决绝的火焰。
风暴,已然升级,而朱由检和他初创的兴明会,
正严阵以待。
如不符各位彦祖口味,
请大大们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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