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算珠还能响，这台阶…我爬定了！”
话音落在那张宽阔厚重的紫檀大案上，带着初掌军机的锐气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眉间那点朱砂印记微微发烫，仿佛谢危指尖残留的温度还未散去，又像是新烙上的责任徽章。
案头那颗添了裂痕的莹白主珠静静躺着，像一位饱经风霜的沉默战友。我正伸手想去摩挲它冰凉的慰藉，殿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如鼓点、穿透力极强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边关特有的凛冽风尘，毫不减速地直冲军机处大门而来！
“八百里加急！北疆军报！速呈摄政王——！”
嘶哑变调的吼声如同裂帛，瞬间撕破了军机处黎明前的短暂寂静！
北疆？！八百里加急？！
我的心猛地一沉！算珠在脑海里狠狠一跳！金狼部？！
陆九卿的身影比声音更快，如鬼魅般闪出殿外。几乎就在同时，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霜的信使被两名虎贲卫几乎是架着拖了进来！他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脸上满是冻伤和疲惫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惊怒交加的火焰！
“王爷！林先生！”信使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双手颤抖着捧上一封被汗水血渍浸染得发黑、封口插着三根染血雉羽的军报！“金狼部…金狼部那群狼崽子！他们…他们不打仗！改…改放印子钱了！”
放印子钱？
军机处内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刚刚放下朱砂盒、眉宇间凝起寒霜的谢危！
“说清楚！”谢危的声音沉如寒铁。
信使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萧将军命卑职急报！金狼部…不知从何处弄来大批劣质银票！花纹、印鉴…仿得足有七八分像咱们官办钱庄的票子！他们…他们用这些假票子，在边市、在咱们的屯堡、甚至买通奸细混进城里，专找那些小商贩、穷苦军户放贷！”
“放贷？”我心头警铃大作，“利息几何？”
“利息？他们根本不要利息！”信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谬的悲愤，“他们…他们白给！只要借条！借十两，给十五两的假票！借条上却只写十两！约定…约定三个月后，按借条数额归还现银！”
“白给十五两假票，借条只写十两？三个月后还十两现银？”我脑子里的算盘珠子瞬间噼啪炸响！这哪里是放贷？这分明是…金融核弹！
“对！就是白给！”信使用力点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恐惧，“那些小商贩、军户，起初以为是天上掉馅饼！拿着多出来的‘银票’疯狂采买！边市的粮价、盐价、布价…一夜之间被他们用假票子炒高了五成！更可怕的是…”
他声音颤抖起来：“等他们拿着这些假票子去钱庄兑银时…才发现全是废纸！血本无归！债主拿着十两的借条上门逼债…要么立刻还十两真金白银，要么…要么就收房收地，卖儿鬻女！边市…边市已经乱了！好几处屯堡发生抢粮暴动！萧将军派兵弹压都压不住！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不用金狼部动刀兵，咱们的边关…自己就从里面垮了！”
好毒！好狠的金狼部！
用假银票制造虚假繁荣，推高物价，制造恐慌！再用白纸黑字的借条，合法地掠夺边民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财产！这是比真刀真枪更阴险、更致命的釜底抽薪！目标直指边关的经济命脉和军心稳定！
金融战火！真正的金融战火，已然在万里之外的边疆，熊熊燃起！
“假票源头何在？”谢危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指间那枚莹白的算盘副珠被捻得几乎要嵌进骨肉里。
“查…查不到！”信使绝望地摇头，“票子做得太像！只在细微处有差别，非老手难以辨别！流散极快！源头…源头像泥鳅，根本抓不住！萧将军说…对方背后，必有精通此道的鬼才！而且…极可能和之前永通钱庄那条线有关！手法…太像了！”
永通！又是那个神秘的“叁”！金狼部的黑手！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猛地看向谢危，他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同样的噬人风暴！
“王爷！”我一步踏到紫檀大案前，指尖因愤怒和急速思考而微微颤抖，眉间朱砂灼灼发烫，“金狼部此计，毒在攻心！乱在根基！若不能迅速扑灭这场假票风潮，稳定物价，兑付挤兑…北疆经济一夕崩盘！前线军心必然大乱！届时金狼部铁骑趁虚而入…”
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破？”谢危的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我，三个字，重逾千斤。这是将整个北疆的经济防线，直接压在了我的肩上！是信任，更是绝境下的托付！
算盘珠子在脑海中疯狂碰撞！金融的刀锋，必须在边疆的战场上，劈开一条血路！
“破局三策！”我语速快如爆豆，眼神锐利如刀，指尖重重敲在冰冷的紫檀案面上，发出笃笃的脆响，仿佛算珠落盘：
“第一，断源！立刻严令北疆所有官私钱庄、商铺，暂停接收所有未经验证的银票！由萧将军派可靠军士，配合户部紧急派员，携带官办钱庄最新、最隐秘的验票印鉴和水印图样，赶赴边关！设立临时‘验票所’，所有流通银票，必须经其验明正身，加盖特殊防伪戳记后，方可流通！同时，以摄政王钧令昭告北疆：凡主动上缴假票、举报来源者，重赏！凡继续流通、使用假票者，一经查实，以通敌论处！此乃快刀斩乱麻，遏制假票继续泛滥！”
“第二，抽薪！物价暴涨源于假票制造的虚假购买力！必须釜底抽薪！着令北疆各府、卫所，即刻开仓！以远低于市价之平价，不限量抛售官仓存粮、盐、布！同时，由萧将军出面，强制边市各大粮行、盐商、布行，按官定平价出售货物！敢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商户抄没，主事者立斩！以雷霆手段，将物价强行打回原形！稳定民心！”
“第三，定心！此为根本！”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假票挤兑，根源在于民众对银票信用体系的恐慌！必须重塑信用！王爷，请即刻以军机处名义，联合‘汇通’、‘裕民’、‘宝源’三大官钱庄，发布联合钧告：凡持有加盖了临时验票所戳记之正版银票者，无论面额大小，无论何时何地，皆可随时、足额、无条件兑付现银！三大钱庄北疆分号现银不足部分，由朝廷户部库银及邻近州府钱庄星夜驰援！并承诺——所有因假票受害、持有真实借据之边民，经官府核实后，其所欠债务，由朝廷‘惠民贷’专司先行垫付！年息…一分二厘！待朝廷剿灭金狼部、追回赃款后，再行清算！”
“王爷！”我目光灼灼，直视谢危深不见底的眼眸，“此三策，快、准、狠！断源阻其流毒，抽薪压其虚火，定心固其根本！三管齐下，必能稳住北疆经济根基，重聚军心民心！让金狼部的金融毒箭…扎不进咱们的铜墙铁壁！”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信使粗重的喘息。
青黛捂着小嘴，眼睛瞪得溜圆。
陆九卿按着刀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危静静地看着我，深潭般的眸子里，风暴渐息，沉淀出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和决断。他指间捻动的那枚算盘副珠，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下。
“陆九卿。”谢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金石之音，清晰地回荡在殿宇之中。
“属下在！”陆九卿单膝跪地。
“传本王钧令！”谢危字字如铁，不容置疑，“即刻飞鸽传书萧景桓：林晚三策，乃破敌圭臬！北疆军政、民政、钱粮诸务，凡涉金融战者，皆以林晚军机处行走钧令为准！违者，萧景桓可先斩后奏！”
他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刃，带着绝对的信任和交付生死的沉重：
“所需印鉴图样、户部专员、库银调度、钱庄联动…军机处全力配合！你，只管下令！”
“是！”陆九卿领命，身影如电般射出！
谢危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深潭之下，似乎有暗流涌动。他拿起案头那颗带着裂痕的莹白算盘主珠，轻轻放在我紧握的、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珠体冰凉，裂痕宛然，却传递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你的台阶，”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喑哑，“很高。摔下去，会很疼。”
我反手，紧紧握住那颗染过血、添了裂痕、此刻又承载着北疆万民生死的算盘珠。冰凉的珠体硌着掌心，却奇异地让我沸腾的血液和紧绷的神经沉静下来。
眉间朱砂灼热，掌心算珠冰凉。
我抬起头，迎上谢危深不可测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
“王爷放心，这台阶…我爬惯了！摔？也得等我把金狼部这把金融邪火…先踩灭了再说！”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