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菡萏居,苏颜便被眼前之景惊住。
只见苏可倚在朱漆亭栏边,一袭大红织金罗裙在风中轻漾,裙摆上绣着的牡丹仿佛要灼伤人眼。鎏金步摇垂下的珍珠随着她投食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腕间翡翠镯子碰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清冷的声响。这些首饰都是齐王下聘之礼。
锦鲤簇拥而来,争抢着她指尖洒落的饵食,水面泛起一片金红交错的涟漪。她唇角噙着一丝笑,可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寂寥。
“听闻四姐姐近来很喜红衣。”苏颜走向苏可,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什么喜不喜欢,只不过是日后穿不了正红了,趁现在能多穿穿罢了”苏可轻笑着,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难不成现在又后悔了?”苏颜淡淡地看向她。苏可放下鱼食,转向苏颜:“这才对嘛,妹妹刚才装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何必再装出那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这话苏颜也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苏可送来那养颜膏并不是示好的意思?
看着苏颜迷惑地望向自己,苏可突然笑了起来“要说这府里啊,我最钦佩的就是七妹妹你,扮猪吃老虎。”苏颜正欲说些什么,苏可却又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给齐王做妾吗?”
“不知道。”苏颜顺着她的话答。“这世道艰难,嫡庶尊卑难以跨越。天道不公,就算你我二人聪慧敏致,父亲为我们选的夫婿也只是寒门举子抑或是高门庶子,而那苏瑶蠢笨自大,只因是嫡女便能配得高门嫡子。你说这何其不公。”
“寒门举子可通过科举为官,熬上些许年未尝不能平步青云”苏颜反驳道。
苏可轻叹一声,指尖点了点苏颜发间那支累丝嵌宝金凤簪,道:“这支簪子值八十两银子,够寻常五口之家嚼用十年。举人虽有俸禄,一年不过四五十两,连你这对翡翠镯子都买不起。至于贡士?未授官前,朝廷给的廪粮刚够糊口,想添件新衣都得掂量。”
苏颜抿唇不语,她在外面经营铺子,并非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普通闺阁女子,自然知道苏可的话不假。
见苏颜并未反驳,苏可又接着说道又:“你以为庶子就好些?你瞧着自家哥哥能科举做官,便觉得旁个高门大户也能这般让庶子出头?多少高门里,嫡子占尽家学人脉,庶子连族学都进不得。纵有才华,主母压着不给保结,连科考文书都递不上去。你瞧西街李侍郎家那个庶三爷,三十多岁还在给人当账房先生……”
“若是过的再惨些,三姐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苏可又添上一句,重重砸在苏颜心头。三姑娘苏雅嫁于举人,起初相敬如宾,后那举人只不过得了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她那婆母便张扬起来,处处苛待苏雅,有时更是拳脚相向,去年回来探亲,苏雅身上没块好肉,像老了十几岁,还是由苏邺亲自送她回去,警告了那家人,苏雅的日子方才好些。
池鱼突然跃出水面,溅湿了苏颜袖口绣的缠枝海棠。苏颜突然理解苏可为何愿做妾,做了十几年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谁愿意吃糠咽菜。
“七妹妹还是回去好好为自己筹划筹划吧,姐姐这就少来些吧,免得惹得祖父不快。”苏可把最后一把鱼食甩入池塘,头也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