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她按律当斩 > 第六章 漕江迷雾(三)
换源:


       漕江乃海边小城,空气潮湿,富人的院落离海岸远些,而普通百姓则沿海岸建屋,因而多的是直接通往海滩的小巷。

漕帮一群喽啰折腾得那些晒在滩上的鱼虾满天飞,又被晒床和渔网绊倒一片,待他们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时,两位姑娘又往城中跑去了。

苏绣已拉着云中锦七拐八弯一口气绕了八条巷子,这才甩脱侯荣的追赶。

“我们其实不用跑的。”云中锦说道,“来一个打他一个,来两个撂倒一双,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罢了,怕他们作甚?”

“可他们人多。”

“总不过就十几号人,打就是了。若不是你强拉着我,早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了。”

云中锦甚是不服气,从峨眉学了一身武艺,正想借机施展一番呢。

“那可是侯荣,漕帮的少帮主,他爹娶了七位夫人就生他一根独苗苗,宠得跟太上皇似的。一旦动真格打起来,可就不仅仅是你看到的十几号人了,漕帮大大小小千余号人马可不是盖的。”

“奇怪,那日……”她突然打了个激灵,顿住了。

“你说的可是覆舟那日,可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云中锦立即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苏绣却立即否认,“哦不,我说的是其他事,与那事无关。”

随即瞅了瞅云中锦腰间挂着的佩剑,拍了拍自己腰间别着的撬刀。

“按说,你有剑我有刀,你人看着也够机灵,打起来或许能占一点便宜。可你一个外乡人,打了他们一走了之便是,可我一家人还得在这漕江城里讨生活过日子呐。”

“理在我们这,怕啥?”

苏绣摇了摇头。

“若讲理,那就不是漕帮啦,尤其那个侯荣,仗着自己爹是漕帮帮主,便象那二世祖似的四处显摆耍横,谁又敢说他一个不字?”

“他们如此为非作歹,官家就不管吗?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行霸市欺压百姓?”

“官家?”苏绣嗤之以鼻,“人都说官字两个口,可我看更象是睁眼瞎,该看见时看见,该看不见时自然就看不见喽。”

“你是说,官家与漕帮是一家?新任的知县也这般?”想起恩师说过,漕江知县乃新科进士,刚履任不到半年,尚不知他的品行,因而问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也不敢。漕江的天是官家的,海是漕帮的,咱老百姓不低头还能咋的?”

“可这样是不对的。”云中锦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权。官家应有所作为,不能如此放任漕帮,若不然,上负皇恩,下负百姓。”

苏绣看着云中锦似看奇形怪物一般,撇了撇嘴道,“这倒象是官府的人说的话,中听,也中看,可就是,啥用没有。”

“呃……”云中锦本欲亮出官家身份,但想想还是算了,看样子苏绣对官府并没有甚么好感。

苏绣瞅着云中锦:“奉劝你一句,你一个外乡女子不懂漕江的水有多深,可别再瞎逛啦,也别再瞎问不该问的事,否则……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否则怎么?海上覆舟乃常事,为何就成了不该问之事?有什么不可问不可说之理吗?问了说了又如何?”云中锦追着问。

“你这姑娘忒不懂世故,都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苏绣见云中锦如此不听劝,扭头就往街市走。

“哎你上哪去?”

苏绣回过身来,“这样吧,相逢即是缘,你跟着我,我罩着你便是。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可再问那日之事。”

这一脸豪气,教云中锦觉得甚是好笑,揶揄道,“你罩我?这与适才低声下气求人放过的怂样子可大不相同哟。”

“那不叫低声下气,那叫退一步海阔天空。”苏绣振振有词。

“你倒是很能给自己找台阶下。”云中锦嗤笑。

“不下台阶又如何?但凡这一口气咽下去便能使得全家安生,那就得咽。大丈夫……不,大女子能屈能伸。”

“不就是受一点小委屈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苏绣有的是讨海的本事,一把撬刀在手,什么锅盖呀、笔架呀那些上好的鲜贝,它就必须是我篮子里的货。那甚么牡蛎呀、淡菜呀,我还都瞧不上眼的。”

“你可以去问问漕江人,所有的海女里我苏绣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那兴隆店家给我的价从来都比别人的要高十文钱呐。”

苏绣滔滔不绝,一脸的傲气,空篮子往胳膊上一挎,朝着云中锦使劲晃着一只手掌。

“多十文钱,还真是高价,那你还不得发财啰?”云中锦揶揄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苏绣不再理会云中锦,径自向前走。

云中锦一笑,担心苏绣又遇上漕帮的人找麻烦,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依旧是七弯八拐地,又到了兴隆酒家的门前。

兴隆酒家的店家姓曹,人称曹兴隆,正在指点着小二哥清扫门前,那些被侯荣踩坏的锅盖碎壳嵌进地缝里甚是难扫,曹兴隆一脸不耐烦。

侯荣欺负苏绣的时候,这曹兴隆缩在店里不敢吱声,这会儿倒是骂骂咧咧的,嫌弃那些贝汁洒得他的镇门石又腥又难看。

“等一等,有一些不过破了一点壳,没伤到贝肉,还是能吃的。”苏绣急忙上前阻止。

曹兴隆满脸鄙夷道:“都被踩过了谁还吃?我可不想让食客说我收这些烂贝,坏了我兴隆酒家的名头。”

说着往那锅盖上又踩上一脚,又冲着店内的食客大声嚷嚷。

“都瞧一瞧看一看啊,我兴隆酒家做的是良心生意,决不做半点昧良心坑食客的事,但凡坏的烂的是坚决不往店里收的,包准端上桌的每一盘鲜味都是名副其实的上等新鲜货。”

那些食客也都与曹兴隆一样,侯荣在外面闹事时他们只顾埋头吃,这会儿倒是来了劲,纷纷附和着曹兴隆,都说店家良心,海女忒是鸡贼。

曹兴隆为了证明自己对鲜贝品质有着绝对的保证,坚决要把地上的锅盖全收起来砸烂,声称,“绝不让一枚烂贝流入市场坑害百姓。”

那店小二更是仗势欺人,要苏绣负责清洗店门。

苏绣的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硬生生地忍住了,说道,“店家你不要,我还拿回家去,大不了以后鲜货不卖你家便是。”

“你可别呀。”曹兴隆斜眉乜眼的,“除了我家,这漕江城里还有哪家会给你五十文一斤的良心价买你的锅盖?我给你的价那可是比别人足足多了十文钱哪。再说了,你在我这记的那一两多的银子也不想要啦?”

兴隆酒家收的鲜货都记着账,得积满二两银子才能提钱,这是店家的精明之处,只要凑不满二两银子,他就白拿着你的鲜货还不用往外掏钱。

三个月前苏绣就给漕帮交了一两定银,定下了集市里一个鲜货摊,原本合计着,算上这一篮子锅盖的钱,就能凑够二两银子,加上之前存的银子,就够交摊位费了,还能略有余钱给阿爹阿姐和阿弟买他们喜欢的东西。

这眼看就快积满二两银子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苏绣终究是在海上摸爬滚打长大的,也是不肯轻易吃亏的主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心下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