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末了方知身为客 >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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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摘下帽子,在店内随意找了位置便坐下。

“女士,请问需要什么?”

“两杯咖啡,另外给我拿一本《挪威的森林》。”

“好的,稍等。”

“谢谢,哦对了,”女子突然想起什么,“等我朋友到了再上他那杯。”

她兀自翻阅书本,沉浸其中。

简单的暖灰壁砖配以略显鲜艳的草黄色墙纸,不规则的形状透着光点,沙发旁摆着些造型古怪的书架,方便客人信手取书。

音响设备不知隐藏在房间的哪个角落,缓和的古筝曲悠扬婉转,与店内铺陈倒也相宜,就权且是过客的一厢情愿。

吧台的几个服务生窃窃交谈,或许在讨论刚刚有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拥抱着身姿窈窕的俏佳人,又或许在商量这个月的工资问题,说话跟不上大脑,最近总是这样。

南嘉推门入座,女子却并未合书。

“先生,您的咖啡。”

“好,谢谢。”

说起来,咖啡的滋味可并不好受,比茶逊色一大截,非得加好几块方糖才能弥补天生不足,可那样一来又和糖水无异,如此左右为难,如同洋人对牛排几分熟尤为计较那般。

微微抿一口,还是印象中古怪的味道。连浅尝一口的模样都和大宅门缙绅品茶如出一辙,这么想着便着眼于嵇散。

“不喜欢喝咖啡?”她看一眼页数合上书本。

南嘉再喝一口,面色舒展。

“或许我只适合街边的奶茶。”

“狡猾的回答。”

他注意到嵇散眼里的血丝,眼角现出红晕,却依旧假意品尝咖啡。

“栎阳怎么样?”

“‘京都’嘛,自然是比無余繁华些。”

“我想也是。”她招呼服务生多取些方糖来。

南嘉露出尴尬的微笑:“希望你不会给我续杯。”

她摇摇头说不会。

面前女子和之前印象里略显跳脱的精灵竟搭不上一点关系,其躯体尚存在活跃的细胞,眼里却看不到生机。

沉默代替交谈,期间她要了一桶爆米花,两份鸡米花,外加一杯苏打水。

方糖似乎也挽救不了南嘉的味蕾,最后的苏打水毫无疑问是为他而点。

二人时不时对视几秒,彼此退却后如同陌生人一般,事实上好像也并不是很亲近。南嘉倒无甚在意,休息两天是报社的特殊关照,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与人会面,是谁或许都不重要,可眼前的境遇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你相信吗?”她眼里的血丝随着瞳孔的睁大愈发明显。

“作家浪漫的说辞,只写给存在执念的‘精神’患者。”

嵇散长叹一口气:“真是不留情面。”

他取过倒置于桌上的书本,欣然一笑。

“起码在我眼里,直子与木月确实做到了相逢。”

“即使是以死亡的形式?”

“这是独属于作家的另一种浪漫。”

嵇散看向眼前的男人,心想他居然保持着一种几乎是不近人情的理智,一点安慰的俏皮话都不曾听闻其说出口,简直是无聊透顶。

南嘉突然察觉到她的“厌烦”,忙不迭说出几句略微中听的好话。

“我说真的,渡边究竟爱着谁?”

“直子。”

“可为什么又和别的女人上床?”

“说实在话,想比于爱这个字眼,依赖一词更为可靠。”

她随手抓起爆米花,嗷呜嗷呜吃下几大口。

“所以,渡边究竟在想些什么?”

话语权移交给南嘉。

“渡边错把直子的愧疚理解为爱,久而久之,精神依赖愈发浓烈,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嵇散略显疲惫,又要了一份芝士年糕。

他静静看向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渡边,渡边在最后去寻找绿子,又是为什么,是渴求另一种依赖吗?”

“你……你还好吗?”南嘉轻声询问。

服务生走来放好芝士年糕,余光留在失神的嵇散身上,那眼底写满诧异与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我想知道答案。”她的口吻像是街边行乞的支离破碎者。

南嘉深知自己没有能力去搀扶其起身。

“你可以把我所说的依赖理解为爱,每个人的解读并不相同。”

“所以……”

“渡边在直子死后就已经彻底失去爱的权利,四处流浪全然忘记自己的姓名,”南嘉看向食欲正好的嵇散决定继续说,“最后渡边寻找绿子应该是作者想表达其最终想选择活着的强烈愿望。”

“活着。”她嘴边尽是芝士酱,说出的话也似问似答。

“怎么了,感情不顺?”

嵇散噗嗤一笑,注意到是公共场合后说了句对不起。

南嘉取出纸巾递与她,并保证在其擦去窘态时把眼睛闭上。

“你似乎没有感情方面的困扰。”

“我么?”他手指自己。

“比起棋手,你更像一个局外人。”

“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这样。”

嵇散咕噜咕噜喝上一大口咖啡。

“确实,咖啡的滋味远比不上街边的奶茶。”

南嘉侧目,微微点头。

“你对爱,不对,你对依赖是怎样的理解?”

“越是在乎,病态的行为必将暴露无疑,而最后无非是以自身迷失的代价换回自我。”

她吃着桌上剩下的东西,连隔壁桌情侣模样的男女也无不做出惊讶的表情。

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旦运用到情绪上,必然是件引人注目的事情。

“你也会有这一面?”她说话时带有爆米花的香甜味。

“对于我来说,是的。”

不知不觉间,南嘉也大口饮下咖啡。

“可真是糟糕的体验,苦涩与浓甜妥协和解的味道。”

“果然这世上难以想象的事情有很多。”嵇散抱着桶装爆米花,活像睡前儿童急需长辈讲几个安神故事的模样。

“一叶障目在某种程度来说也不错。”

“困在自我的循环里,”她喃喃自语,“甘于被孤独反复侵扰吗。”

“对美好的憧憬,早已成为遗落的记忆。”

南嘉把书奉还原处。

“狡猾的回答。”嵇散说完后,两人是如此默契,把剩余的食物一扫而空,连同古怪的咖啡。

沿着步行街,看向远处的落日,你我各自不知姓名,消耗着一面相逢的幸运。

行至街尾,嵇散与先前一比又略显愁容,她指向自己:“我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南嘉本要笑她幼稚,转念一想却并不合时宜。

“谢谢你。”嵇散挥手作别。

夕阳下,她瘦削的身影在过客眼底摇曳,被光明赐福的坦然,大抵是幸福的颜色罢。

书桌旁玫瑰早已枯萎,谁也猜不出它原本是什么。嵇散鼓弄睡成一团的苏禾,心里泛起阵阵波澜。

约摸九点,南嘉给陈芸打了一通电话,并让母亲带给父亲一句生日快乐。

深夜,他翻开积灰的书本。

不知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