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

那具和我长得分毫不差的躯体就站在祭坛顶端,月光从头顶裂隙漏下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让那双和我如出一辙的眼睛显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清欢的药囊“啪嗒”掉在地上,冰蝉蜕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余光瞥见她指尖快速结了个“灵波印”,眼尾泛起极淡的蓝光——这是她探查神魂的秘术。

“陈昭。”她声音发紧,“他的神魂波动……和你几乎重叠。”

祭坛旋转带起的风掀起黑袍男子的衣角,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又抬眼望我:“苏姑娘好眼力。”他开口时,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连尾音的顿挫都和我说话时一模一样,“但你漏了一点。”他屈指叩了叩自己眉心,幽蓝火焰在骸骨间炸出火星,“这里,有一道终焉契约的烙印。”

林雁秋的刀“嗡”地出鞘。

她靴底碾碎两块碎石,刀锋离那男人咽喉不过三寸:“少他妈打哑谜!你要是真和阿昭有关,就说说——他最怕什么?”刀光映得她耳坠上的红珊瑚直晃,我记得这是去年她押完最后一趟镖,非拽着我去市集挑的,说“女镖头也得戴点红气”。

黑袍男子连眼皮都没眨:“社恐,高度,还有……”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像浸了千年寒冰,“孤独。”

林雁秋的刀势顿住。

她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我知道她在回忆——三年前我在筑基期渡雷劫,被劈得挂在悬崖边;五年前青水镇闹瘟疫,我守着药炉三天三夜,她推门时看见我缩在墙角发抖;还有更久之前,顾九娘被村民泼脏水那天,我蹲在河边看月亮,她摸过来时,我低声说“其实我最怕的是……没人需要我”。

“阿秋。”我出声唤她,她侧头看我,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无措。

我伸手按住她持刀的手腕,能摸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

顾九娘突然松开我的手。

她退后半步,指尖抵着眉心,睫毛剧烈颤动:“我……我想起来了。”她声音发颤,“小时候总做的梦,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里,有两个特别清楚的——一个在泥里爬,一个站在很高的地方。”她抬头看向黑袍男子,又转向我,“你们的影子……叠在一起了。”

祭坛的旋转声突然拔高,骸骨碰撞的脆响像千万根钢针刺进耳膜。

黑袍男子抬手,掌心浮起一枚暗金色印记,和我掌心里灼烧的“终焉印记”如出一辙,只是边缘爬满蛛网似的裂痕。

“我是第七纪元的陈昭。”他说,“和你一样穿越,一样想打破轮回,一样……失败了。”

我喉咙发紧。

记忆突然翻涌——前几日在古籍里翻到的只言片语:“九界轮回,每纪元留一钥,成功者掌轮回,失败者化钥匙。”原来“钥匙”不是纪元之钥,是我们自己?

“我败在太执着于‘正确’。”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杀了该杀的人,走了该走的路,却在最后一步发现——轮回的规则,是‘淘汰所有试图打破规则的人’。”他指节抵着胸口,“于是我成了它的执行者,在每个纪元末尾,等一个能真正跳出棋盘的你。”

苏清欢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尖冷得像冰,我这才发现她额头全是冷汗:“他说的是真的。”她声音发涩,“我刚才用‘溯魂术’探了……他的记忆里有青水镇的破渔船,有回春堂的药柜,有你第一次用消毒水救我弟子时,溅在我袖角的药渍。”

顾九娘突然扑过来,攥住我另一只手。

她的指甲掐进我虎口,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昭哥,你说过‘命运是自己走出来的路’。”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不管他是谁,你都是你。”

黑袍男子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恶意,甚至带着几分释然:“现在,选择权在你。”他摊开掌心,裂痕中的暗金开始剥落,“净化我,你就能拿到第七纪元的轮回权限;杀了我,你会重蹈我的覆辙——”他突然抬眼,目光如刀,“或者,听我一句劝:别信天道说的‘正确’。”

我掌心的金纹突然暴涨。

纪元之钥在腰间烫得几乎要烧穿衣物,我能清晰感觉到,那道从穿越至今一直蛰伏在灵魂深处的力量,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涌。

“我不是来继承过去的。”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沉稳得连我自己都惊讶,“我是来创造未来的。”

暗金色的光从掌心迸发。

黑袍男子的身影开始虚化,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甚至带着点欣慰:“很好……这才是我等了七次的答案。”

整座密殿突然发出轰鸣。

头顶的裂隙里漏下的月光被染成血红色,祭坛上的骸骨纷纷崩解,幽蓝火焰“噼啪”炸成星屑。

苏清欢拽着顾九娘往门口跑,林雁秋反手搂住我的腰,刀鞘狠狠砸向即将坍塌的石门。

“走!”我吼了一嗓子,抱着顾九娘撞出门去。

身后传来“轰”的巨响,碎石雨点般砸在背上。

等我抬头时,刚才的密殿已经变成一堆瓦砾,空中浮着个半透明的虚影——是那座传说中的虚空神殿,此刻正在消散。

“阿昭!看天上!”林雁秋突然拽我胳膊。

我抬头,就见原本晴朗的夜空裂开一道黑紫色的缝,像被巨手撕开的绸布。

缝里渗出的气息让我浑身发冷——熟悉,却又完全陌生,像是……另一个我?

顾九娘突然颤抖起来。

她指着那裂缝,声音发颤:“那个气息……和我小时候梦里,站在最高处的影子,一模一样。”

苏清欢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指尖结印护住我们四人:“不管是什么,先离开北境荒原再说。”她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担忧,也有信任,“这里的动静太大,肯定会引来各方修士。”

我握紧纪元之钥。

钥匙上的菱形宝石还在发烫,却不像刚才那样灼人。

远处传来修士御空飞行的破空声,林雁秋已经抽出刀,背对着我站定。

顾九娘往我怀里缩了缩,却没有哭,只是小声说:“昭哥,我信你。”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我望着那道还在缓缓扩大的裂缝,喉咙发紧。

第七纪元的“旧我”说轮回有九次,可现在才第七次,这突然出现的裂缝……

“走。”我压下翻涌的思绪,搂住顾九娘的腰,“先回青水镇。”

我们刚迈出两步,背后的碎石堆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我回头,看见一枚暗金色的印记正从瓦砾中升起,正是“旧我”掌心那枚。

它悬在半空,转了两圈,突然“咻”地钻进我的眉心。

剧痛瞬间淹没意识。

我踉跄两步,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第七纪元的我在雷劫中坠落,第六纪元的我在轮回殿里撕毁契约,第五纪元的我抱着断气的苏清欢跪在雪地……最后定格的,是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在裂缝深处对我笑。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等我再睁眼时,苏清欢正掐着我的人中。

她见我醒了,立刻松手:“刚才怎么了?你突然晕过去。”

我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远处的破空声更近了,林雁秋已经挥刀劈断两棵挡路的树:“发什么呆?再不走就被那些老东西围起来问话了!”

顾九娘拽了拽我衣袖:“昭哥,我们回家吧。”

我望着她眼底的信任,又看了看天空中那道越来越明显的裂缝。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际,我忽然笑了——不管来的是什么,我陈昭,从来就不是会被吓退的人。

“走。”我牵起她的手,“回家。”

我们的脚印刚消失在荒原尽头,那道黑紫色的裂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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